中国足球近三十年爆不了一场冷门、打不败一支实力高于自己的队，却屡屡被实力低于自己的队给击败，这里的根本原因，不仅是技术的高低，更是我们的文化已经不具有培养血性男儿的能力。在中国的文化传统中，体育在教育中不占任何地位。

而西方自古希腊以来，则一直把体育作为培养男性的主要手段。比如，在古希腊的大部分城邦，体育训练和军事都属于公民的特权。奴隶和外国人不仅不能持有武器，也不能到健身场训练。中国的士大夫不仅不碰武器，也不进行体育锻炼。这在人家那里，就和奴隶差不多了。罗马帝国也是以尚武著称。到了中世纪，战斗就成了贵族阶层的生活方式。你目不识丁没有关系（事实上，在中世纪前期，大部分贵族都是文盲），但如果缺了尚武精神，则很难在贵族阶层中立足。

到了十八世纪，自由贸易发达，封建制度早已寿终正寝，官僚机构迅速增长，法律等文职成为谋生之正途。于是，象约翰.密尔这样的进步思想家，也开始担心人们在一个井井有条的社会中变得“道德软弱”、“无力进行各种各样的竞争”。象伊顿公学这样的贵族学校，也把体育（特别是激烈的竞技）作为培养贵族的主要手段。乃至有人不无夸张地说：在滑铁卢打败拿破仑的，就是在伊顿公学的运动场上长大的孩子。到了十九世纪末，文明越是近化，人们越是担心社会的蛮性的消失使男性弱化。整个西方世界都在思考怎样保持男子气的问题。法国人顾拜旦为此发明了现代奥林匹克运动，英国的Robert Baden-Powell创建了童子军，美国人则发明了最野蛮的运动橄榄球，创下一年二十多个学生战死球场的记录。当这种野蛮引起公愤、哈佛等几所大学准备停止橄榄球时，总统西奥多.罗斯福忧心忡忡，生怕废除橄榄球后美国人会变软了。最后他召集哈佛、耶鲁、普林斯顿的官员紧急聚会白宫，修改规则，保证比赛的安全，最后成功地维护了橄榄球的地位。

所有这些，都指向一个主题：在文明成熟的过程中，怎样保持人类生猛的野性。要知道，成熟的下一步就是腐烂。生与熟的调和，才能使文明长盛不衰。一个民族如果丧失了从野蛮中学习的能力，这个民族就很难有出息。比如，民主的最初形式是存在于野蛮的部落中。最近的研究表明，美国的建国之父，就从土著印地安人的原始民主习俗中学习了许多政治智慧，所以才有美国的民主。而用儒家的眼光看，这种民主让人无君无父，和野蛮无异。当然不会去学。中国的问题，是文明太早，也太彻底，把这种野蛮之俗全都抛弃，建立了一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规矩，大家都不该乱说乱动。男人还象什么男人？

西方则不同。探索、竞争、部落式的兄弟义气、自我发现，都被当作是男人的基本素质。所以，男孩的教育虽然需要老师和一定的课程结构，但要给他们充分的自由和实验的机会，要让他们通过竞争来感受到自己的价值。

足球是什么？足球当然不是女人般的高俅在宫廷里陪皇帝玩的那种软绵绵的游戏。足球一个不可考的起源，是西方的士兵在战斗结束后在战场上踢死人脑袋玩。可考的起源，则是十九世纪英国兵工厂的工人工余之时的消遣。不管是哪个起源，足球从一开始就有着无法无天的野性。如果一个民族丧失了这种野性，就不会有足球才能。

走笔至此，我不妨谈谈我对美国足球的评价。我大概是在国内对美国足球介绍最多的人之一，对美国足球的成就也特别推崇，希望中国以之为范本。但是在我看来，美国足球还远没有表现出其潜力。其中一个原因，就是野性不够。美国的教育中很注意野性的培养，但这种野性不体现在足球上。在美国，足球基本还是郊区中产阶级的运动。那里的家长，一天到晚围着孩子转，管得甚严。让孩子踢足球，强调的是组织纪律，从小就是配合、配合。更不用说，足球在美国主要还是女子体育的文化。比比篮球就知道。篮球是黑孩子们在贫民窟里自己玩出来的，个人的表现力、创造力十足。足球则是中产阶级“过分教育”的结果。美国足球大概能拉出四五支相当有水平的球队，队员个个基本功扎实。可惜就是没有一个人具有超级球星的想象力和创造性。美国还是没有真正的足球文化。

所以在我看来，足球，至少是男足，需要有一种男人的文化来支撑。没有这种嗜血的侵略性，踢出的球就是软绵绵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