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考试应该民办
选自“中国文化的边界”
薛涌

英语四、六级考试泄题，再次暴露了这一考试的弊端，引来社会的种种批评。不过，
批评虽多，解决方案却少。批评者回避了我们的考试制度的根本问题：考试的集权
式管理。因此也无法设想一个真正的解决办法：考试的私营。

私营的考试，可以通过市场的方法解决许多现行考试的弊端。事实上，中国的英语
考生大多都熟悉的托福、GRE，以及在美国更普及的大学入学智能测验SAT，都是民
间运用市场机制经营的考试。这些考试运行几十年，早已证明了其优越的效率，在
世界一流的大学教育体系中，成为学术评价的一根顶梁柱。我们为什么不学呢？

考试民间经营，不由国家操控。这就形成了多元化的市场竞争。竞争有两个重要结
果，一是牢靠的信誉，一是优化的服务。

有人说英语泄题，说明我们太重视考试，使人们为了高分而作弊、无所不用其极。
其实，美国学生作弊的动机和习惯并不下于中国学生。但美国民间经营的这些考试，
大体维持了良好的信誉。因为一旦作弊漏题破坏了考试的信誉，大学就不再会参考
这样的考试成绩来录取学生，考试公司的生意就断了。所以，考试公司会象厂家在
市场上维持自己的品牌那样捍卫自己的信誉。比如托福的主考单位曾因为一点点泄
题的疑点就取消全部中国考区的成绩，退回考费。这样不仅耗资甚巨，而且激怒中
国考生，带来公共关系危机。但这也恰恰是人家为了维持信誉下本钱的实例。再有，
由于托福补习班成为一个巨大的产业，能够训练人们以低水平的英语考出高分，于
是主办者就不断改进题库、题型，突破考生的应试模型，使考试能够尽可能反映考
生的真正水平。

优化服务，是私营考试的另一大优势。私营考试要建立自己的权威，最关键一点在
于要使参加考试的人多，占领较大的市场分额。否则，就没有人会参考这样的考试
成绩来录用人。为了吸引人们参加考试，主办单位必须尽可能多设考点，给考生提
供方便，同时压低考试收费，薄利多销。现在出现的一些乱收费、考点少、报不上
名等等问题，就会比较容易地得到解决。

我们为什么不用私营考试？原因之一，是科举的集权理念统治了我们的思维方式。
科举的理念是：考试事关重大，必须用中央的最高权威来控制才能维持基本的公平，
否则社会就失序。科举也确实提供了一套考试的理性程序。这套程序，甚至对大英
帝国最初建立现代的文官制度还有影响和启发。但是，中央集权，会带来两个问题。
一是官僚系统因为什么都管、手伸得过长，负担过重，经费跟不上，最后造成行政
能力不足，漏洞百出。二是统一管理的知识集权，致使教育和思想的僵化，影响知
识的进步。

漏题、考点不够、考试监察不严、枪手代考等等，都是行政能力不足的表症。举个
例子，美国为升大学的标准化考试收入，目前达20亿美元上下(应试补习产业达40亿
之巨)。让民间来经营，等于创造了一个大产业，刺激经济发展。事实上，美国目前
的考试产业确实是创利最好的产业之一。但要由国家管，这20多亿的买卖，很可能
就变成了几亿美元的国家财政负担，要纳税人来提供经费。一旦经费不足，管理不
严，种种问题就会出来。

国家管理标准化考试更严重的后果，则在于知识的集权化。举个例子来说，中世纪
的欧洲，亚里士多德的学说被教会定为正统学说。虽然这是一套了不起的学说，但
一成为官学，就窒息了新知识的发展。从珈利略、哥白尼，到牛顿，人们要挑战这
套学说、建立现代科学，不得不付出数倍的努力，消耗和浪费了人类的才智。教育
在这套学说的统治下也变得死气沉沉。目前我们的高校招生统一考试，实际上也是
知识集权的一例：考试内容僵化、一味鼓励死记硬背标准答案。如果考试由民间办，
逐渐形成几个考试系统，各高校就有所选择。比如，如果北大主办的一套标准化考
试太教条、太注重死记硬背，其他的机构就会发展出更注重创造力的考试系统。仅
以英语为例，有些大学或用人单位注重口语，有些注重阅读，现在的分级考试，根
本无法满足这种多元的要求。不同种类的考试各有侧重，大学和有关机构就可以参
照不同种类的考试成绩选拔人才。这样，各种各样的教育哲学，可以在不同的考试
系统中得到体现。大家在竞争中优胜劣汰。不会象现在这样，人们对某种考试系统
虽然怨声载道，却没有别的选择。

把英语考试交给民间经营，是改革考试体系的谨慎一步。首先，英语标准化考试，
已经有托福、雅思这些系统作参照。我们不至于从头学起，可以吸收别人的经验。
同时，英语分级考试，还是我们考试系统中的有限的部份。从局部作起，就象当年
经济改革从特区起步一样，可以在“实验田”中摸索前进，从失败中学习，并把成
功的经验向其他领域推广。

如果英语的标准化考试改革成功，我们可以逐渐设置类似的中文考试、数学考试、
物理考试等等。实际上，美国上大学的SAT也好，上研究院的GRE也好，其英语部份
主要都是针对本国学生。我们已经开始了“汉语托福”，为什么不用汉语标准化考
试来检验国人的语文水平呢？SAT和GRE也都有各种专科的考试，我们为什么不能有
呢？一旦这些民间经营的考试系列发展齐全，统一高考就可以取消。各高校可以根
据自己的教育哲学和目标，来从民间的考试市场中选择适合自己的考试系统。这将
大大促进多元的、竞争的教育体系的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