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因果之轮

暮色漫过雕花窗棂时，王府的檀木回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赵王攥着太医刚呈上的脉案，骨节泛白的指尖几乎要将绢纸碾碎。正厅里檀香缭绕，却驱不散笼罩在老太太床榻上的阴翳——那位曾牵着他的手走过九曲桥的妇人，此刻面色青灰，连呼吸都像秋叶将落未落般脆弱。

"庸医！"玉扳指重重磕在紫檀案几上，惊得满室烛影乱颤。十余名太医齐刷刷跪倒，药箱里的银针簌簌作响。这时贴身侍卫长凑近耳语："城南有位玄青道长，传说能观阴阳..."

马蹄踏碎三更梆声，侍卫们破开道观朱门时，只见檐角铜铃无风自鸣。被"请"来的老道鹤发垂肩，素色道袍下摆沾着夜露，腰间葫芦随步伐轻晃，竟在青石板上叩出星子般的微光。他掠过满院带刀侍卫，拂尘轻扬间，五名壮汉踉跄倒地。

"令堂命数已尽。"老道停在老太太床前三尺处，浑浊眼底忽有精芒掠过，"但有人以命作筏，替王爷担了七分业障。"他枯瘦的指尖划过老太太眉心，一缕黑气竟如活物般缠绕而上。

赵王喉间发紧。这些年修筑河堤克扣的银两、为扩府邸强拆的民宅、牢狱里"暴毙"的谏官...往事如附骨之疽爬上脊背。他猛地抓住老道衣袖："无论何种代价！"

"四十九盏莲花灯，唯心火可燃。"老道从葫芦倒出把莲籽，落地即成青玉灯盏，"每救一命，燃灯一盏。待灯阵圆满..."话未说完，远处忽传来重物落水声。

第二章 心灯照夜

子时的护城河泛着森冷月光，侍卫长纵身入水的刹那，赵王看见第一盏莲灯倏然亮起。暖黄光晕漫过老太太枯槁的面容，她喉间忽然发出轻响，卡了月余的浓痰竟咳了出来。

"重赏！所有会水者沿河巡视！"赵王攥着莲灯的手微微发抖。当夜府库大开，救回投河农妇的侍卫得了十两雪花银，捞起落水孩童的暗卫官升三级。至五更天时，七盏莲灯已连成北斗。

晨光初现时，赵王却在灯阵前怔住——昨夜分明只救六人，此刻却亮着十三盏明灯。玄青道长抚须而笑："王爷颁布宵禁令，让三十户渔民免遭水匪劫掠，这算不算救？"

赵王踉跄后退，腰间的蟠龙玉佩撞在石栏上。他想起上月为建避暑山庄，强征的五百民夫还在西山采石场；想起前日纵马过市时，被踏碎货摊的茶商跪在尘土里的模样。

"传令！"他忽然扯下玉佩掷在地上，"即日起废除苛捐杂税，开仓赈济流民！"金器碎裂声中，二十盏莲灯轰然迸发华彩，惊起满树栖鸦。

第三章 灯尽天明

第七日暮色四合时，四十八盏莲灯将庭院映得恍如白昼。老太太已能倚枕喝药，可最后一盏灯芯始终寂然。

"远在天边..."玄青道长话音未落，角门忽然传来呜咽。洒扫老仆跪在阶前，怀中老母已气若游丝。赵王望着那张与自己母亲相似的脸，忽然解下大氅裹住老人："用本王的马车！"

城郊茅屋里，赵王蹲在泥炉前添柴。火星溅上蟒纹锦袍，他浑然不觉，只盯着药罐里翻涌的褐浪。榻上老妪忽然轻咳："这位官爷...咳咳...可是娶亲了？"

"尚未。"赵王手一抖，想起自己而立之年仍无子嗣——那些被他杖毙的侍妾，是否也曾这般卧在病榻？炉火映得他眼眶发烫，"大娘且宽心，您定能瞧见孙儿绕膝..."

破晓时分，当最后一盏莲灯亮起时，玄青道长的拂尘正扫过祠堂匾额。供桌上，四十九盏青玉灯渐次熄灭，却在最后一瞬凝成明珠，嵌入"积善传家"的鎏金字迹。

十年后，城南书院的书生们仍在争论：那年突然散尽家财修桥铺路的赵王爷，究竟是被仙人点化，还是因某夜在护城河畔，窥见了四十九朵照彻人心的莲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