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墨丹心轩
(2024-12-09 08:01:32)| 分类: 小故事 |
第一章 太阳照不到的地方,那是黑夜的领地
这样的大雪在南方是极为少见的。老一辈的人们深信,人世间存在着诸多不公。
临近春节,傍晚的街道人烟稀少,一个灰色外衣的中年人正顶着风雪喁喁前行。那张脸三十来岁的样子,有些愁容有些憔悴,头上的银色不知是雪是发。路过高楼夹缝,风吹得更紧了,中年人紧了紧领口又走了几步,在一栋古朴的两层小楼前停了下来。
与周围的现代化大厦格格不入,有一种生人勿进的威严。点点青苔点缀了屋顶,青灰色的墙砖在晴朗的天气都仿佛蒙上一层薄雾。沿街有一扇小窗微启,被一根栓子撑着,可抵住狂风。一根青翠的枝条探出窗外,在风中摇曳,似在挥手欢迎。
中年人驻足片刻,叩响门环。一个彪形大汉探出半个身子,上下打量了一眼中年人。中年人俯首作揖道:“这位小哥,麻烦通报大当家的……”见一股书生气,大汉嚷道:“滚滚滚!”便要退回,中年人赶紧迎上一步,再要作揖却被结结实实踹了一脚,竟在地上滚了一整圈。顾不及疼痛,中年人三步并作两步却仍然慢了一步,沉重的关门声就在眼前。中年人一手揉膝,另一只手再次伸向门环,像要抓向希望,却又停在空中。他叹了口气,转身的瞬间,门吱吱呀呀开了一道缝,光从这里出来,一颗光光的脑袋探出来很小声的问:
“你是谁?”
“我姓白。”
“等一下!”没等中年人完成作揖,门又重重的关上。
春雷叫醒冬眠的动物,极寒让蛰伏的英雄苏醒。他们未必都浓眉大眼英俊挺拔,麻子癞头凶神恶煞有时才是他们的模样。当这扇门再次开启,冲出来的男子就是这般面容。他身披黑色斗篷,里面是大红色的手打绒线衫,在暮色下令人胆寒。
“白老师,您终于来了!”一双温热紧紧握住白老师,暖意随之充满整个身体。“有劳邬大当家亲迎。”白老师第四次俯首作揖。跨过小楼不高不低的门槛白老师稍显费力,他身上的污泥正好被邬大当家看到。白老师读懂了眼神,忙解释:“路上滑,不小心摔的。”大当家的怒视一旁的大汉,大汉腰弯得更低了。白老师再次抢口:“大当家的休要怪他,是你教育的不是。”大汉不但不感谢这句帮衬反倒上步要为大当家的抱不平,却结结实实吃得一脚,也滚落在地上。“可有白老师刚才滚得远?”大当家的问。光头一旁笑答:“还差白老师半步哩。”大汉听闻自己又滚了半圈,笑道“不能输给白老师。”方才起,又为白老师弹土,手劲之大让白老师连连叫饶,四人大笑着走进小楼。
小楼比外面看着要大一些,一份古朴一份奢华。拐个弯进到里屋,红润的灯光下几位青春靓丽衣着清凉的姑娘们正在翩翩起舞,四周黑暗中坐着一群人,面前有酒有肉,伴着热闹的音乐是台下的嬉笑谩骂。大当家的向白老师做了个请的手势,后者摆摆手。大当家的随即拉着他走向二楼,白老师此时才注意大当家的光着一直脚。
第二章 白天鬼魅横行,天使趁着夜色出发
一个转身,轻歌艳舞完全不闻,一间雅阁灯火明亮。
邬大当家面前是一杯温酒,白老师不喝酒所以面前是一杯热茶。酒是好酒,茶是好茶,但用喝酒的杯子喝茶,两股味道汇在一起非常不好喝。白老师并未品出,他被一件事困扰。
茶喝了一杯又一杯,似乎只有冲淡了酒味才舍得把故事讲完。核心内容其实几句话就能概括:白老师刚被裁员,几万元的赔偿金迟迟没有到位。诉之白道却效率低下,几个月来心力憔悴,不知何时能了结。罗里吧嗦的部分控诉了世间违法的成本太低而维权的成本太高。所以迫不得已来走黑道。
听完遭遇,大当家的要去开保险箱被白老师制止。“我不要你的钱,几个月都熬下来了也不差这几天。年前能拿到就好。我希望你帮我拿回本属于我的钱。”另外两人咒骂着“都道是欠债不过年,他们却坏了规矩。”同时热心的七嘴八舌说着自己的办法。总结起来都是打砸抢,被白老师否定。“白老师有何妙计?”光头问。这次白老师一杯茶就说清楚了。大当家的拍腿叫好,最后拍板“就依白老师之法行事!”在送客路上心里在想:若我们都这样行事,会少掉多少江湖恩怨,多了多少左右逢源。这样的人才定要入我府上!
夜幕降临,正是那家公司会客的高峰。有两个人自带板凳坐在门口却不进去,这两人读者已经见过,不妨正式认识一下。那个大汉虎背熊腰,头发蓬乱皮肤黝黑,胡子邋遢喘着粗气,坐在一张特别小的折叠板凳上,一身粗布大冬天的敞着胸口,人称黑仔。此时正怒目圆睁打量着来往的客人——黑丝短裙被看得加快了脚步,丸子头被看得哭出了声。另一位没那么骇人,头顶锃亮,仔细看,眉毛也没有,人称秃子。目光如炬到处观察。
老板娘先是温柔相劝,终于恶狠狠的威胁恐吓。“你们知道我老公是谁吗?再不走,我叫警察把你都抓进去!不关个十天半个月的别想出来!在里面好好享受享受!”黑仔起身刚要骂被秃子拦下,后者也不言语,微笑着点头表示认同。警察五分钟就赶来了,按理寻衅滋事都算不上的警情没有半个小时是不会来的。警察自然先要恐吓两人一番。他们笑脸相答,表示走累了在门口休息。“到里面雅间沙发上坐坐,有空调,我给你们泡茶。”老板娘假惺惺的再次提议。秃子作揖婉拒:“不麻烦,外面空气好。我这位小黑兄弟鼻炎犯了,呆不得里屋。我们再坐几个小时就走。”警察看了看手表,再过几个小时公司都下班了。拿出纸笔一边记录一边想法子。笔一不小心掉在地上,秃子抢先一步去捡,袖口下露出一块纹身,刻意停了一秒。警察接过笔心领神会的一尬笑,对着老板娘说:“他们若进入你们的办公区域影响做生意,定要他们尝尝牢饭的滋味。”又对着两人说:“公共场所人人都有停留的权利。”说罢,头也不回的快速离开。
黑仔被门口的“摇啊摇”吸引,而秃子一直在关注老板娘。她一刻不停的打电话,从激动抓狂到一点点气焰熄灭,最后一句狠话留给秃子:“钱已经打了,你们快走!”秃子起身假客气:“大家赚钱都不容易,有劳了!我那位朋友也是难过年关才出此下策。终于可以回去交差,打扰。”转身要走,却又回头,递上一张名片:“大姐今后若有难处,也可以找我们。或许比警察好使。”名片被狠狠的扔在地上,老板娘几分钟后再到这里没有注意到地上的名片已经不见。
路过“摇啊摇”黑仔确认坐不进去,又看了一会儿孩童体验,终于把孩子吓跑。离开那栋楼,黑仔伸了伸懒腰,大吼一声,“嘿!还以为会很有劲哩!一句话不让骂,一拳头不让打!当个雕塑来。下次求着我也不来!”
第三章 关了一道门,开了一扇窗
第二天太阳温暖,冰雪消融,他们三人刚在吃早餐,白老师突然出现在面前,脸上的愁容三人看得真切。他们疑惑对看,仿佛在说:
秃子:“她钱没打?”
邬大当家:“你们事没办成?”
黑仔:“他饿着肚子?”
白老师正了正衣冠,郑重的作揖俯首道:“我决定入伙。”
空气凝固了一秒钟,邬大当家的一口粥吐在地上快步起身前迎,秃子扔下油条跑到白老师一侧,黑仔跳到另一侧。四双手温暖、有力、粗壮、修长,紧紧的握在一起;四张嘴残着白粥、挂着油亮、叼着馒头、打理干净,激动的未言一语。还是文化人率先开口:
“落草为寇没有回头路。”
大当家对得好:“惩恶扬善才是英雄步。”
秃子也有文采:“义士并肩暗夜守正义。”
黑仔也读过书:“桃园结义欢迎欢迎!”
原来橄榄枝早已投出,只是白老师迟迟不肯脱下长衫。也有人提议“耍点手段”,被严厉回绝。“我们是梁山好汉替天行道,我们要学蝙蝠侠是正义之士。用这下三滥的手段,与那帮人面兽心道貌岸然有何区别?缘未到,强扭的瓜不甜。我们只能耐心等一个契机……”
压死毛驴的最后一根稻草落下了,梁山之路两头联通。
入伙仪式的重点是饮血酒,几位当家的酒杯里此时已经盛了各自的鲜血,只差最后一滴。大当家的拿出贴身的匕首,刀炳指向白老师。后者却没有接,众人怒意顿起。白老师再一次作揖解释:“不怕各位兄弟笑话,白某不敢……哪位兄弟劳驾?”白老师保持作揖的姿势巡顾众人。大当家的开口说:“不难为白老师,我们大家杯中酒匀一匀便可。”“不可!”白老师大声说,“我不能坏了规矩!我自己来便是。”
“我帮你!”一位曼妙女子拿着一根针从黑暗中出现,与周围手持棍斧的糙汉子恰似碧水绕顽石。她原是一名护士,同样被逼上梁山。只见护士小姐有力的捏住白老师的无名指熟练的一针扎下,白老师早已别过去的脸上露出痛苦表情。在众人的大笑中,几杯斟满的酒一饮而尽。曼妙女子不知何时又消失在黑暗中。
从此,人世间少了一个遭受欺负的老实人,梁山上多了位运筹帷幄的读书人。政府的大门如果紧闭,古朴的小窗便会开启。晴空如洗月遁曦,乌云压顶月穿云。他们填补了法律的漏洞,他们在阴影中点亮灯盏。如果你轻轻扣动门环,你也会被温柔以待。当你眉头舒展的走出这栋建筑,回头你会发现它的名字:云墨丹心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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