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钱也比让人打死强吧？

 

 

“……楚河——死刑！缓期执行三年！”

 

一个胖乎乎的男孩晃晃悠悠地走到黑板前的讲台，愁眉苦脸地接过录取通知书。

 

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撞得我的课桌不住摇晃。

 

我往前一够，探过半个身子，搂住了他的脖子。

 

“哎，我看看，哪个学校？”

 

“一中！”

 

他头都没抬，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不错啊，不错不错，可以啦……”

 

“……于得水——死刑！缓期执行——两年！”

 

一个又高又瘦的家伙从我身边走过，嬉皮笑脸地，半哈着腰，裹着一件灰不啦叽的旧西服，一只手整天插在怀里，一副腰里有手枪的样子。

 

“哈！三职！哎呀妈呀，全是漂亮小姑娘啊！哈哈！”

 

那个时候，有一种学校叫做职业高中，都是两年制，而且毕业是没有资格考大学的。早点上班也没什么不好，普高考上大学的本来就纯属凤毛麟角，还白白耽误一年青春。

 

“耽误青春”是那时候很流行的词儿，当然现如今有了新的表述方法，叫做“海龟”。

 

“……马小阳！”

 

“哎，这呢！”

 

我一下子站起来。虽然我已经知道了分数，推测出了大概其的结果，但是接下来的宣判还是让我吃了一惊。

 

“直接毙了吧……”

 

——五中？

 

明晃晃的两个大字映入我的眼睛。

 

我攥着手中的这张通知单，停杯投箸，拔剑四顾，满是担忧的目光。

 

楚河“腾”地一下站起，翻回身坐在凳子上，小心翼翼地说：“哎呀大马，五中啊！上回打架的那帮人要是……咱们同学大部分可都在一中……”

 

于得水栽歪着膀子靠在我桌上，那只始终别在怀里的手也拔了出来，用力掐住了我的肩膀。这只手经年不着日晒，比另一只明显白出一号。

 

“哎呀妈呀，五中啊？五中……可厉害啊！我一哥们说去报到的时候，书包里带了两把剔骨刀啊……”

 

“……五中能打仗，三职搞对象！这都有名的啊……”

“要不……干脆借读去吧……”

 

“……你可拉倒吧，省重点得一千块钱！寻思啥呢你……”

 

“可不咋的，有那钱买个卡拉OK录像机了……”

 

“……啥啊？日立牌的777啊？那可不够，得三千多呢……”

 

“多少钱也比让人打死强吧……”

 

“……”

 

我一个人走了出来。

 

每间教室都像个蜂箱，嗡嗡嗡地嗡嗡着，延续了若干年代。

 

我默默地走出教室，沿着黑洞洞的长走廊，推开那两扇油漆斑驳的教学楼大门。走过大厅的时候，路过一面大镜子，边上印着一行红字——“XX班毕业生祝贺XXXX周年纪念”。

 

镜中的自己，面庞清瘦神情萧索，头发朝上竖起，两侧剃得很高，的确良衬衫挽着袖口，下摆当然永远不会扎在裤腰带里，长长地当啷着，藏蓝色西裤，脚下是一双刷得有些发黄的回力球鞋。

 

一个那个年代最普通的少年。

 

五中……就五中吧！

 

哪儿念不是念啊……

 

 

《把那个球投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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