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莱坞只有两位女演员可以胜任母子恋的角色，一位是气若幽兰的戴安·莲恩，另一位是愁容满面的朱丽安·摩尔。朱丽安生了一张雍容而忧郁的脸，从侧面看，额顶起伏至下鄂的那条线宛若圣母像的点睛之笔，那么样的楚楚动人。母子恋不一定非得让女人装嫩，刻意模糊年龄的概念，在般不般配的框架里打转，“姐弟”是在一个相对平等的基础上，因此才要追求共通性，而“母子”却不一样，尤其是女人既要突出“母性”，又得得到怜爱，很不易的。

看《野蛮容光》的辰光，朱丽安再次用光鲜妆扮博取我们的爱心，然后拿起乱伦的“鎯头”将它们一一敲碎。每个电影人都对朱丽安宠爱有加，不需要她扮丑来突出所谓的“演技”，还奉上无数复杂而有嚼头的角色给她，让她可以安心地当个美貌实力派。在这部悲伤而迷乱的电影里，每个人都有罪，父母分不清爱欲之间的区别，只得玩“破坏”游戏，他们注视躺在摇篮里的婴儿，像在观察一件玩具。父亲对自己骨血的淡漠是直接的，他看儿子的眼神冷得像陌生人，母亲相对来讲有种矫情的爱意，会抚摸并亲吻孩子，可是他们一样在刚满月的托尼跟前抽烟，甚至烟头时不时扫过他娇嫩的脸颊，我都怕火星会溅出来，他们倒浑然不觉，手腕妙曼地在空中挥舞，整个屋子被烟雾笼罩。电影刚放过十分钟，既出现那样的镜头，告诉我那是一部优雅而残忍的作品，它的肮脏程度与之华丽富贵是对等的。

朱丽安这回又扮了母亲，没错，她可以演各式各样的母亲，或端庄或幽柔或脆弱，构筑起美好表象之后，紧接着再边缘给你看，禁忌给你看。在《不羁夜》中演不曾生育的AV女郎，与之搭戏的男主角亦当她是他的母亲，引导他的性爱方向。朱丽安诠释的芭芭拉和陈冲在《意》中演的玫瑰有相似的地方，都孤独，都自私，都有占有欲，甚至都与子女建立起亦敌亦友的暧昧关系，不同的是前者没有艰辛的过往，一直锦衣玉食，哪怕被抛弃，还是家财万贯的主，什么都可以做，后者却难免要为生计奔波，情路坎坷的表层下堆积了诸多的不得已。所以芭芭拉放荡得有些任性，玫瑰的风流却略显低声下气。

而《野蛮容光》更可怕的地方在于将镜头对准了一个家庭的扭曲与崩溃，在这个故事里，父亲不像父亲，他甚至不认得在浴缸里洗澡的男孩就是他儿子；母亲不像母亲，她会拦截路过的任何一辆车，要求车主带她回家；儿子更不像儿子，他与母亲的情人做爱，悄悄脱光衣服钻进他们偷欢的被窝“分享”一刻荒唐的融合；情人更不像情人，她是托尼的母亲，他是芭芭拉的儿子，她和他在沙发上初试云雨之后，芭芭拉还往下扯了扯红色短裙说：“原来我们也可以做。”

是的，我们也可以做。

于是他们做了很多本来不应该做的事情，托尼恨这样的母亲，他知道自己没办法拥有父爱，只好转投母亲的怀抱，可芭芭拉又不懂怎样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来照顾他，她只会带着他游遍全世界最美丽的地方，比如流光溢彩的巴黎，风景旖旎的西班牙，就是对儿子精神上的需求一无所知，她甚至贪婪地冲撞儿子的情欲地盘，既想做妈妈，又想当爱人。正当芭芭拉企图灵活自如地变幻自己的角色，以控制并溺爱托尼的时候，也终于将托尼那根错乱的神经彻底绷断，那段弑母的戏我看了足足五遍，他刺了芭芭拉以后，整个人松驰下来，口里喃喃道：“你终于安静了。”然后打电话报了警，向餐馆叫了牛肉和米线，坐在尸体旁边吃起来，胃口显得很大，原本苍白的面容仿佛一下子红润起来，他如释重负的表现让你觉得愈发抑郁。

那天下午，整个伦敦都阳光明媚，不见一丝雾气，芭芭拉死去时的穿着红得刺目，一对血脉相联的亲密人就这样谱写了最后的艳情史。黑色的故事，斑斓的光影，一如朱丽安脸上被白色粉底轻掩的黯淡蝴蝶纹，谁都讨厌这样的结尾，又都向往饕餮他人因癫狂而结出的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