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8/mw690/45b93029gdc1c52c40207&690美如神" TITLE="生如蚁 美如神" />

《许昌日报》“春秋楼”副刊 2013-3-23

    新学期，接手新的班级，我发现一屋子年轻学生中，有两个别样的身影。一位是头发灰白的阿姨，从她满面的皱纹可看出年纪应该在50岁以上。另外一位是面目严肃的中年男子，脸上挂着岁月刀斧雕刻后的凝重神情。大部分学生都是风华正茂的“90后”，在活泼的年轻学生中，他们二人显得分外引人注目。

　　年轻学生们嘻嘻哈哈地称呼前者为“阿姨”，称呼后者为“大哥”。连我上课点名时都忍不住会说：“下面，请大哥给我们读段课文。”大哥爽朗地笑笑，开始逐字逐句地念起来。其实，他读得不算好。从学习基础发音开始，他就明显落后于其他同学，清浊辅音分不清、平舌音翘舌音在他口中一样含糊，更别提复杂的字母组合了。每次朗读，我都不停地为他纠正发音，他总是略带歉意地笑笑，那笑容里饱含一个成年人的羞涩。

　　相比之下，阿姨更勇敢一些。当我让大家背诵0—20的法语数字时，没有一个人主动举手。这时，阿姨微微举手示意：“老师，我来试试。”她很认真地背诵，背完一个数字后都要停顿几秒，像是在思考也像是在等待老师的评判。我点头，她才放心地接着往下背，那认真的神情一如她在课堂上每一分钟的表现：虔诚、谨慎、执着。

　　是的，她总坐在第一排，戴着老花镜，仰脸盯着黑板。我知道她住在朝阳区，从那里出发要花将近一个小时才可以到校，但她总来得那么早，在7时30分左右就坐在座位上，像初中生似的开始晨读。

　　大哥和阿姨给其他学生树立了良好的榜样。一个小伙子课间问阿姨：“您为什么学法语啊?您都能把课文背下来，我们这些年轻人都觉得惭愧!”我在一旁留意听着，从二人的对话中得知，阿姨曾在某国企上班，从事和外贸有关的工作，现在退休了，想学门外语，好利用积累的经验做些事情。“我上午上课，下午回去把笔记全抄写一遍，就记得牢固了。”她坐在第一排，我看得真切，她的笔记全是用铅笔密密麻麻地抄在A4纸上的，第二天再看，都工整地誊写到了硬皮本上。

　　让我好奇的是，大哥周一到周五都按时上课，唯有周六要请假。我纳罕，问他：“你这是上的什么班啊，怎么反倒周末没空?”他解释道：“我自己从某国企辞职，现在成立了外贸公司，所以要学外语。平时，孩子寄宿在幼儿园，我便让员工帮忙打理生意，自己来学习。到了周末，孩子难得回家，做爸爸的要陪孩子，所以不能来上课。”听了这些，我肃然起敬，一位中年男士，敢于跳出固有的生活轨迹，下海经商，已经勇气可嘉了，更在为人夫、为人父之后，抓紧时间积极学习、提升自我，实属不易。在家庭、事业、学习中平衡，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我忍不住去看学员信息表上二人的年龄，看后吃了一惊。大哥是上世纪70年代生人，算起来已经40多岁了，阿姨更是过了“知天命”的岁数。古人说得真好，40多岁的大哥，走过了急景流年，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明辨不惑，笃定前行。50余岁的阿姨，清楚哪些是生命清单中未完成的待办事项，一心一意地去追寻年轻时未圆的梦。我想起她曾经对我说：“我年轻时很想学外语，那时有诸多不允许，一直耽误到现在，真羡慕你们如今有这样好的条件。”我们是否更该羡慕她有这样的情怀?在大多数年轻人以“没时间、没金钱、没精力”为借口，拒绝给自己充电，任凭自己躺在时光的河上顺流而下、蹉跎度日时，有这样一位老者迎着晨曦在追寻遗失的梦。

　　在这个漫天雾霾、物价飞涨、号称聚集了“蚁族”和“北漂”的大城市里，充斥太多的抱怨、苦恼、憎恨，而发出诸多不满的往往是年轻人。看到眼前这两位争分夺秒、追求上进的前辈时，我们还好意思诉苦吗?他们是首都2000万常住人口中的一员，是要挤地铁、赶公交、送孩子上学、给家人做饭的普通人，却是不甘平庸努力活得精彩的追梦人。

　　人生有梦不觉寒，在早春的北京，我感到某种温暖的力量在蔓延。我不禁想起顾城的一句诗：“生如蚁而美如神。”在庞大的社会里，我们都渺如蝼蚁——不仅是物质，更是精神——那种由广阔浮夸的大城引发的虚无和恐慌。在这座城里，我们都太卑微。这种恐惧是足以扼杀一个人的。而战胜这种恐惧的，是自己活出精彩，自己给自己底气。

　　我们可以生如蚁，但别忘了活得美如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