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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工记

(2014-08-12 11:51:22)

桑红

她想从大地上挖出窗户 沿窗逃走

却挖出命运的坑 她粗糙的手

伸进大地 触摸生活的寒冷 十七岁

她嫁给二十九岁的痴呆男人 在旁人看来

这是一桩不错的婚姻 她矮小 瘦弱

枯涩的黄发 像个疾病缠身的人

男人高大 老实 有力气 会种地 

轻微脑膜炎后遗症 不影响做农活

新婚之夜 她无法忍受男人的折磨

挨打 满身伤痕回家 疼爱她的奶奶哭泣

逃 从痴呆男人家逃出 她弱小的身体

有巨大的勇气 她进城寻找命运的奇迹

在城市她犹若一个细小的斑点

无人关注 也无人在意 现实并没有

想象中那样美好  小餐馆洗碗工

260块一个月 她珍惜来之不易的工作 

却无法忍受四十多岁老板的眼睛

半夜里推开房门  压在她身上 她选择了逃 

从餐馆到流浪大街 像逃难的乞丐 

三年前她讲述着这些 眼神呆滞而反常

清晰的复述 沉静而冷漠

仿佛一切与她无关 肮脏的她遇见

来自故乡的乡亲 建筑工地 他们是

泥水工 钢筋工……收留了她

和沙工 与男人们打通铺 像男人样生存

她目睹来自贵州的女工 在工地上

整夜饱受多个饥渴男人的折磨

她听见她的惨叫 但没有谁会在意

乡亲们保护了她 让她免于遭受

贵州女人相同的命运 她选择了逃

此后 她在城市做车票贩子 在菜市场

摆骗子赌档 跟一个河南男人同居

有时河南男人偷东西 她把风

实在没钱时 站在路边向老男人

出卖自己的肉体 跟了河南男人八年

票贩子是他们的职业 她无数次被抓

然后被赎回来……河南男人卷款逃跑

她精神恍惚回到家里 她的叙述具体而真实

中间 她会毫无缘由地自言自语

或者大笑 有时会痛哭……后来 我听说

她依然选择了逃 不过 这三年来

她都杳无音信……

 

雅庭

他们谈论失踪多年的你 他们描绘你

圆脸 大眼睛 漂亮 懂事……唉

苦命的娃儿 他们叹息 又低下头回忆

我从他们口中寻找关于你的记忆

他们的叙述被愤怒扭断 感慨

“命……啊!”最后悠长的无奈折磨我

从他们屈从于命运的平静表情 那些讲述

永远无法完整 我从这些粉末样的记忆

寻找你的命 这么多年 我从不相信

命运天注定 但它的确给失败的人有了

内心的安慰 人生有过的疑虑与痛苦 

都被虚构成命运 对其敬畏却又饱受

它的折磨 它成为一道无解的难题 

被预测与计算 人生中的无常被放大

成为虚无的听天由命 命运是什么 

美丽而虚幻的精灵 在倒塌的屋舍边

一棵孤零零的苦楝树弯曲地生长

黝黑的枝条充满苦味的皱褶 

“这是她的家”“如今没有人了”

“她不知到哪里去了”“她爸早死”

“她妈病死的那年 也找不到她”

“听说被那人杀了”乡亲们在谈论你

“那年……”他们谈论的究竟是哪一年

没有人能够清晰地记得 甚至你到底多大

他们也争论半天……有关你的一切

有些细节渐渐模糊 剩下一个坚实的核

还来不及被时间锈蚀 他们说起你

离开村庄去南方 某个餐馆当服务员

被强奸……他们说那个男人 “二房”

关于你的往事 餐馆的老板 四十多岁

结婚了 湖北人 跟了一年多 挨打

怀孕……这断续的词语中沉淀

很多打工妹的命运 生下小孩

湖北人逃了 你抱小孩回村

把小孩留给了母亲 去找湖北人

再没回来 母亲三年后逝去

孩子送到远方 唉 “可怜的孩子”

他们又为你的孩子叹息 “那男人太坏

把她打得一身伤啊”他们开始骂那男人

唉 “一切都是命……”你的命运正如

无数人的命运 如此相同

 

乞讨的母亲

衰老的脸上有难以表达的言辞

破旧的瓷碗中盛装孱弱的生活

无法澄清的命运 工伤的儿子

公道与公平 尽管离她有些遥远

钞票 人情 权势腐蚀着它

她依然坚信这些神圣的词

她用古典的方式来证明公道的存在

她跑部门 工厂 她用乞讨的方式

谋生存 生存目的就是讨回公道

如此清晰而泥泞的人生

讨  成为她在这世界对话的方式

她向路上的行人伸出破旧的瓷碗

她向高大的部门递上诉的状子

碗中与纸上有着一颗母亲的心

一颗公民的心 两年了

这位来自贵州的母亲

她的声音有些苍凉

她的面容如此坚定

 

失踪的女工与寻女的母亲

我见到无数个母亲来这边,有来到陌生地方帮儿女看小孩的母亲,也有找工作的母亲,而给我记忆最深刻的两位母亲,一个为工伤的儿子讨公道的母亲,另外一个寻找自己女儿的母亲。

我在工业区的小商店买水,遇到一位老年妇女举着一个红色的牌子在工业区道路上走着,她头发凌乱,显得十分疲倦。她见到路上每一个人都会问,“你们有没有见过这个人”,她指了指牌子上的女孩,一个年轻的女孩,大约二十多岁,披肩长发,河北人,纸牌上写着“马红英,你妈来东莞常平了,如果你见到后,请速找妈妈,妈妈的电话”。她在十字路口呆了一会儿,很快,有一大群人围着她,看那块牌子,议论着。她说她女儿的头发很好,有点胖,她女儿很聪明,读过大学,她女儿自尊心很强,她不断向围观她的人说着她的女儿。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上面写着“东莞常平”,她跟我们说,她女儿三个月前写信告诉,她在常平一个工厂上班,叫不要担心她,现在工厂工资不高。我接过信封,信封上只有一个收信人的地址,姓名,寄信人的地址仅有一个内详字样,这位妈妈从邮戳上得知女儿在常平,红色的邮戳印着“东莞常平——06”的字样。这位母亲不断地说着女儿在常平的工厂里,有人劝她这样很难找到,常平很大,有数千家工厂,几十万人。她告诉围观者,她准备每天找一个地方,又对围观她的人说,拜托大家,如果见到这个女孩,打电话告诉她。我跟她交流了一下,我说可以在网上公布一下,现在网络相当发达。她说好,然后走了。第二天,我又碰到她,她说她回去问了儿子,还是不能在网上公布,因为网络上公布,怕老家那边人看到,女儿很没面子,又说起女儿很要强,要是知道家里人以为她丢了,还找,肯定会寻短见,闺女以后还要活下去,这么大的人如果村里人知道她的事情,怕出意外,她不断地重复着。“我都不敢跟人家说是来找闺女,我跟人家说是去广东看闺女。”她问我有没有别的办法,我说贴一些寻人启事,这些年在东莞的大街上,我经常看到这样的寻人启事,贴在墙上,电线杆上,车站等地方,她说贴过了。我知道这些张贴的寻人启事犹若大海捞针一般,但是我知道还是有人找到自己失踪已久的亲人。一周后,这位母亲再次找到了我,说她要回家了,然后给我留了一个电话,说如果碰到她女儿,打一个电话给她。

如今,四年过去了,我也不知这位母亲找到女儿没有。这些年,我遇到无数从家里过来的母亲,年纪都在五十岁以上,她们一直生活在乡村,也没有外出务工的经历,她们偶然来到这边。看到她们,我想起自己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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