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金之殇

 

   焉然

 

    三

 

 

这一篇先写给你 

我拾煤核的孩子呵

那是记忆里，一张冻得红红的小脸

一双在未烬的煤堆中

翻腾的，红肿的小手

一车被倾倒的煤渣

以冬天灰冷的天空作底

画着云一般的图腾

那时我多想加入你

笨拙地，帮你

扒拉出一朵朵地心之花

让一片被掩埋千年的葱郁和茂密

归入你小小的背囊，实现

妈妈许给你的新装与书桌

在我写给你们的诗篇里

孩子呵，我只能以匮乏的词句

诵读一个幼小的胸腔

奔突于生活的咳呛

和一份希望的简单

 

 

 

 

应该描述的，还有那群女人

她们专属于你

专属于黑金的，男人中的女人

我要描述，她们的矿车

描述地脉之中的穿越，描述

岬角处褪下的衣裙以及年复一年的承载

描述由她们运送的原煤与支柱

描述一袭纤弱的肩与承受之重

她们由梨状的摇篮里进化

纵情于女人之弱的超越

她们是动脉之血，她们挚举着

一列列钢铁与原煤

在你身体里游曳

从地脉深处，运出珍藏

那酝酿过爱情风暴和词语的胸腔

以柔美隆起与黑金有关的生活与担当

那行于山脉体内的穿越

如同地质结构的两极

一边立着岩壁的坚硬，一边淌着水的怀想

她们是归属于女娲的部落

以有序的行进，奔向黑金的抵达

一列机车，就是一幅壮志满怀的山水

矸石、岩层，剥离的金皆与她们有关

她们昼夜不息，关闭了红唇之闸

她们是一座座，发掘于逆光开采的

储藏巨量热能的富矿

她们与男人并立于高山之上，瞄准进化的靶心

交出与男人齐平的命运以

以承载超然于母性与平凡

她们是多重岩石壁画的写意

青檀与杉林的化石擦试过她们的灵魂

而她们只说出了爱，她们收藏光明的密码

隐去煤层与岩石剥茧抽丝的疼痛

连接女人之河与男人之山

将不能尽述的缠绵纠葛

栓集柴米油盐的攻略与谋划

她们柔软地挺立

在岩石与煤层的缝隙之中搭建水与火的锉锵

她们长成黑金的肋骨

于暗壑深巷里种下万亩花田

以玫瑰之傲，勾勒如金的矿山之花

 

 

 

我找到一个穿着深蓝工装的人

他也是你的儿子，我的兄弟

支柱、矿车、矿灯占据半生

采掘是他的生计

拚了一身的力气

他必须养活他的女人和一双儿女

年迈的双亲也指望着他

曾经穿着与他同样的工装的父亲

被尘矽遮蔽，丢失了生命的水分

像一块干瘪的老姜迈向风烛残年

唯有岩石的印记与辛辣还在

“儿啊，要打牢每一根支柱

才能撑起这偌大的江山。”

父亲颤巍巍的手

指向曾经无数次出没的井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