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桕

乌桕树从前很多。秋天冷风起时，乌桕在溪边村角红了，是那种绛红色，阳光通透的时候，就明亮地红。乌桕树叶的红，是秋天所有树叶中最红的。

没有人种乌桕，鸟衔籽来，乌桕大多野生的，喜欢在田头路旁突然长一棵大树。树杆是黑色的，所以叫乌桕。秋天一日日过，殷红的桕叶一片片落，当桕叶落尽最后一点红，黑色的枝丫上挂满雪白的桕籽。

桕籽的壳是蜡质的，可以做烛，桕蜡做的烛叫桕烛，桕烛光焰清长，是素烛。桕籽磨粉，可以用来点豆腐，豆浆成豆腐，需要点卤凝结，一般是盐卤，如今用石膏，而从前是用桕籽的。桕豆腐也滋味清长，有秋天味道。乌桕是最有秋天意况的树。

田陌村野，如果秋天没有乌桕树，就不是江南。乌桕多虬枝，红叶落光时有说不尽的萧索，桕籽雪白时，会招来乌鸦。成群的乌鸦立树梢上，叫声里有霜。此时田野已长冬草，青青的。

乌桕是绍兴的市树（也可能不是）。绍兴多乌桕，桥头水边都是，乌桕与乌蓬船很配，河边的乌桕树常用来系舟。我怀疑枫桥夜泊的“江枫渔火”的枫也是乌桕，枫树不能生水边，旁水而红的高树只有乌桕。张继作为文人不认识乌桕也正常，把乌桕写成江枫也对，如果他认识乌桕写成“月落乌啼霜满天，乌桕渔火对愁眠”，就怪怪的。

水杉

水杉不好看，又高又直。水杉一旦成片就会排队，太过整齐。树太听话令人不喜。

水杉速生，是用材林，不是园林树。还有一种速生的树是泡桐。记得七十年代大种水杉与泡桐，是为了能迅速获得木材。类似想法是大饥荒时用爆米花机爆米，叫粮食膨胀。速生的木材密度低，轻而脆，派不上多少用场。泡桐说是可以做棺材，抬起来轻。水杉既不能做梁柱也不能做家俱，就一直让它长着，二十年的水衫能长到三十多米高，根径一米以上。

西方的园林造园，喜欢把树剃头一样剃成各种几何形。从前部队和学校也喜欢种上一排冬青，把冬青剃成一堵墙的样子。就因为这个，一直不喜欢冬青。冬青又叫女贞，有一种茶叫苦丁茶，就是用冬青的嫩叶做的。

同款成排的房子，千篇一律的说辞，一个一个的人坐在一起开会，都不欢喜。整齐划一，有序。是人的理性追求。可这样的理性人情薄，没有喜乐。这涉及到人的世界观，如果单从做人论，我认为喜乐比理性重要得多。除非你除了做人还想做其它。

要多样化，要宽松，要自在，允许差，允许有欠缺。公园里的桃花比村子里好看，公园的桃花好看是刻意的，村里的桃花是为了结桃子，好看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