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我妻子，我女儿都属马。舅舅也属马。出生在一个叫马目的地方，所以我与马有缘。这都不是真马，我没养过马，只远远地看见过二次，真马我是不熟悉的，舟山没有马。与我有缘的那个马是什么呢？

马目在一百年前是个岛，后来围海造田变成了舟山的一个山，从来就没马，地形也不像马，也不像马眼睛。马目这个词原意是宝石成矿时结晶的一种状态，人们较熟悉的是猫眼，矿化成猫眼睛形状，中间有一条竖着的光折射，另一种矿化形状就是马目，都是极罕见的偶然，宝石中的猫眼见过，马目没见过。但真正马的眼睛从来不叫马目，只叫马眼睛。

年轻时好奇，觉得应当把出生地的名称出处考据清楚，后来稍一用心就明白了缘由。马目二字马目人并不读作马目，音是“妈姆”，岛城方言是妈妈的意思，岛上自有人僻荒定居起，就有天后宫，天后即妈祖，福建以南叫妈祖，浙江以北叫天后。马目山第一拔来聚居的人，是康熙海禁时福建沿海做海上贸易的那些人，找了钱塘湾海外的马目山隐居，伺机走私或做绿壳，绿壳即海盗，西方的海盗标志是骷髅旗黑眼罩，舟山的海盗把船壳涂成绿色，故名叫绿壳。

绿壳也要妈祖保佑，妈祖天后是海岛特有的民间平安信仰，真正海洋文化的一部份。马目（妈姆）的地名从妈祖来，是符合情理的，但没有实据。马目的读音是妈姆，非马目人是极少会去理会的，大多会“纠错”，很严肃地告诉你这字读马目，妈姆是读错的。妈姆为什么要写成马目呢？或许福建方言的缘故，或许是用妈妈做地名太不像话。这都我的意会，对不对不知道了，凡事总得有个说法。

我童年的邻居也姓马，他家四个儿子都我好朋友，他们的爹在城里工作，一人养活六口人。他们家看上去不穷，其实很穷，只有一间半屋，半间屋外是一片瓦砾，很早以前失过火，屋烧得只剩下一间半，露出屋外的桁条都是火后的炭。瓦砾边上一间半败屋，撑着的样子，四兄弟都没有床，睡的都是贮谷物的柜。火后这屋没钱修，一直这个样子，如今还在，我每年去舅舅家拜年都要看见，四兄弟都早进城了，父母估计也已作故，那败屋锁了三十年，依旧这个样子。

四个兄弟的父亲叫马狗人。马，狗，人。很怪一个名字。雨天雪天都喜欢在他们家的败屋里，听一个烂眼讲故事，那烂眼读过《东周列国志》，讲孙膑与庞涓，他把庞娟念作庞鬼（方言音举），庞鬼也是听了令人难忘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