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我们在白石街来来回回地走，花粉爹每走到街到头，停住转身的步法有些庄严，我们就没那么从容，有些慌乱。所以每次走到需要转身时，我就有些紧张，我发现我是笨拙的，这样手脚不能协调的笨拙一旦产生，就一直留下了种子，使我一辈子都无法逃脱这种笨拙，以至日后每到需要转身的关口，心就怦怦地跳，人也僵硬起来，每次必错乱。到需要转身二三步之遥时，我们就立住不动了，看花粉爹往前，踩住最后一块石板，然后折过身来。嘴里的唱还是不停顿，手里的胡琴也不间歇，节奏速度一点都不用变，在感觉里，花粉爹的神情是好像一直在往前走的样子，转身是脚的事，脚是自动的。

他没有倦意，看热闹的人换了好几拨，最终也都冷冷地散去。我们的“做戏”被当作正常路过的样子是在午后，白石衔上的人都吃午饭去了，而我们还在这样地走着。偶然有人走出来就跟花粉爹说起话来，说：收工了，吃饭去吧。也有人说：我家的水桶漏了，什么时候有空给我来打二只新的吧。花粉爹好像没听到，依然步履不乱地拉着唱着。

我们饿了，就不愿意跟着花粉爹再走，我和大平回家吃饭去了，只有花粉一人继续陪她爹，她回头看我们逃走时的坚定的表情我一直记得，她要一直陪她的爹走完为止。花粉后来还是被她娘拽了回去，空荡荡的白石街上就只剩下花粉她爹一个人了，花粉爹的唱腔依然清亮：哎格伦登哟！我知道这时街上走的并非花粉爹，而是薜仁贵。街上花粉爹的唱声传到我的饭桌边，我捧着饭碗情不自禁地和唱：哎格伦登哟。

海晏河清，世界没有声音则不美，而嘹亮孤绝的唱腔里，山不动，溪不动，草木石头皆不动，历历在目仿佛都是听的样子，一直听到使人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