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有异
(2010-03-28 22:1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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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隔壁做裁缝的驼背在那个冬天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女婿上门去,丈母娘给女婿炒了一只蛋,十分的好吃,好吃到女婿从来也没有吃到这样的美味。然后女婿说:丈母娘,你在蛋里放了什么?丈母娘说:没放什么。女婿不肯相信,非要问出个缘由来。弄得丈母娘很烦,只好说,炒蛋的时候她放了一个屁。恰好这时女婿肚里屁动,就立即匆匆告辞,想回家也去炒一个蛋,弄一个美味。路上急赶,要过一条溪,女婿跨过溪去时,忍不住让屁漏掉,掉到了溪里。女婿脱掉鞋袜下溪去寻捞,在水里上上下下摸索。此时有人路过,有些好奇,立住问:寻什么宝贝?女婿答:没宝贝,屁啦。好,不肯说,那么我也捞,是你自己说没宝贝,捞到算我的。过路人也脱鞋下水,在溪里寻捞。冬天溪水寒,过路人摸得手冷,忍不住将手放在嘴边哈气求暖,女婿见状一把将过路人拉住:好,你竟将我的东西拣了吃去。过路人怒:我吃屁呀,不就呵了一口气。女婿说:你吃的就是屁,屁就是一口气。
花粉笑得缩了脖子,大平问:后来呢?没有后来。后来花粉扮丈母娘,我扮女婿,大平扮过路人,在溪里一遍一遍演这个戏。花粉每次笑得缩脖子,大平演戏时加了各式各样后来,而我,竟把这个屁的故事记了一辈子。
驼背是鸡胸,站着与坐着一样高,他“哈哈哈哈”地笑着,穿了一件笔挺的青色卡其中山装,鸡胸像是衣服包了一块石头。
我们对驼背有好感,残疾的人好像不太愿意与差不多年纪的成人为伍,而小孩在驼背看来仿佛也是人里面的“有欠缺者”,所以他在我们这里会寻找到一种平等。驼背很容易生气,生起气来呼呼作响,鸡胸就好像更豉,像风箱。发火和生气是二会事,驼背生气时真的会有气生出来。
驼背喜欢无事时到十颗松去转悠,我们望而即步,不敢去。我们觉得老松树和驼背有些像,他去那里是合适的,我们甚至联想出驼背可能就是从老松树丛里转悠出来的人,不然他为什么那么喜欢松鼠呢?驼背养了一只雄松鼠,是他捉来的。驼背是连鹅也捉不住的人,他要捉到松鼠是我们想不出来样子来的。驼背总想再去老松树下捉一只雌松鼠来去他的松鼠配对,对每次只是拣二个松果回来,为什么是二个呢,他一手捏一个。
松鼠见了松果马上把前脚变成了手,捧着,嚓嚓嚓地咬,我觉得松果作为食物与松鼠是天作的配,被松鼠咬,松果嚓嚓嚓地快乐着。驼背对他的松鼠说:捉一个老婆很难哪。驼背用碎布料给松鼠做了一件背心,跟他穿的卡其布料作颜色一样,但一直没有给松鼠穿,他对我们说,要等到拜堂的时候才可以穿,而松鼠什么时候拜堂,要看他什么时候把松鼠的老婆捉来。
驼背的兄弟认为驼背烧出来的菜不好吃,驼背不以为然。驼背的兄弟认为所谓的偶然好吃是作料的缘故。驼背就很生气,呼呼作响,到溪里去摸了满满一碗豆子般大小的石子来,像螺蛳一样洗净,油爆酱炒又放了酒,还洒了一把葱花,端了让他兄弟吃。他兄弟尝都不尝搁了筷就走。驼背跟在后面喊:你咋不吃呢,我都学你丈母的样子在里面加了屁。作料,作料就是屁。
他兄弟并没有丈母,这是驼背言简意赅的诅咒,他兄弟听毕站着了,背脊在抖,他兄弟也是知道这个故事的,他是忍熬不住在笑,但留给驼背看的背脊是在抖。我们没有抖,那天花粉不在,至少我和大平觉得驼背有道理。
那天驼背就非常客气,给了我和大平一人一双筷子,我们三人把每盆炒石子吃了。驼背还给自己斟了一盏酒。说实话,石子的味道与炒螺蛳没什么大区别,吃法也一样,吮吮,把石子像壳一样放下。吃完后石子还是满满一碗,驼背郁郁的,还在那里生气。
一夜寒风,青山裸着的岩石上会挂上冰,望去刺眼的白,空气就凛冽,白石街在这样的凛冽中会有比平时清楚的炊烟味,更清楚的是莱根香,冷天有冰的日子家家喜欢围炉用大铁锅“烤”芥菜,白石街把加水久煮叫做“烤”,这样的“烤”弥香满屋。后来我一看到人间烟火这四个字,就会在心底涌出这样寒峭的冬天的芥菜香,这其中蕴涵的教化,是文字之外的,做人的亲切自然,别处再难寻得到。
如果夜里有雨,屋檐上也会挂冰,就拿了长竹竿在日头下敲,遇到檐口的大冰块,我和大平用草绳络了,抬到驼背的裁缝铺里去,驼背也十分喜欢冰,用一只桶将冰块盛了,在太阳底下晒,等冰化了水,他用来洗菜。我们之所以乐此不疲地抬冰块,是觉得天冷是一种异,水变成了冰,水可以不用桶装,水可以用绳络了抬。而驼背还用热水细细地注在冰块里,不久就像在石头上打了孔,绳子就可以从孔里穿过去,这些平素难以为,而天冷能使平常有些变,这样的变,做人旧了时会混然不觉,而对白石街时的我,就是張嘴结舌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