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少精神实质的任何表现形式都不是艺术。就书法而言，印刷体就不是书法，虽然印刷体的法度无可比拟，但因为缺少了人的精神。没有丰富变化的线条是死的，难以表达人的思想、情感和境界。

用毛笔写的字是毛笔字，毛笔字不一定能称为书法。现代人把漂亮的毛笔字称为好字，好字并不一定是艺术，如五官端正的女人不一定是美女，条例清晰的政府工作报告虽然是好文章，但它一定不是艺术作品。男人们娶老婆也以五官端正之类的漂亮为第一，这是鉴赏力被本能替代。

会喝老酒者以为甜酒不是酒，不会喝老酒的人都认为甜酒即好酒。

中国书法的三大高峰是晋、唐、宋，晋人推崇的是韵，唐人尚法度，宋人尚意。晋人尚韵以二王为代表，是线条极其娴熟之后，流露的笔法之韵与精神意像之韵，魏晋风尚做人的格调之高，是绝世的，所以后世者以为临摹笔法就可以学二王，那是缘木求鱼。

唐人无法学晋之韵，以颜柳为代表者追求书的法度，创颜肥柳瘦之楷书，规范工整，能把工整表达到极其有个性的，也能成世之楷模。但，颜真卿的代表作品即非楷书，而是《祭侄文稿》，是一篇涂涂抹抹文章的草稿，被推崇的原因，也是心情心意率真的流露与写照，侄子在战场上被敌人砍了头，他老泪纵横，捉笔而写哀文，不是笔墨伺候伸纸而为创作书法作品而写，所以反成就了颜一生所有创作中的神品。唐人尚法，因朝代的豪迈，出了怀素与张旭，二位草书之王另取法度，谓之怀狂张癫，又古今独步。直到现代的韶山毛氏，因为也有同样的豪迈，笔意直追怀张，无奈意味不高，爬到半坡洒了狗血，同代人纷纷豪迈，纷纷洒狗血，独创了一代书风，被称为猪书“将军体”。这又成为笑柄。

宋人一代文人气质蔚然，皇帝也是艺术家来做，苏王米蔡，脱去承袭，崇尚书法笔意，宋词与宋书法气质是相通的。宋朝文人政治、文人军事、文人词章、文人书画，苏东坡连写的公文也是散文笔法，被皇帝先欣赏赞叹，再细读所奏内容，那种风流，后世再无。

（颜真卿《祭侄文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