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凉

荒村旧事录105

床是睡觉的地方，除非催促，小孩子一般不愿上床，宁可躺在不是床的地方。许多时候，门板用凳子搁着，被用来晾晒东西，或者剪布做衣服。入秋，门板上堆满碎布旧衣，女人们开始修修补补，整理经箱子里藏了一夏的布衣夹袄，樟脑丸的气味就铺在门板上，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七彩丝线也被拿出来，还有红红绿绿新新旧旧的碎布，这些都是平时不常见的鲜艳，坐着凝神翻弄这些东西时，我外婆拾掇着，戴着瑁玳边框的老花眼镜，断腿的，耳边的眼镜脚用细铜丝连着，神态缄默严肃。

还有一只小罐子，是旧得起锈的圆形烟罐。打开来看一看，里面有二三块银元，用旧红布包着的一对银耳环，或一枚嵌着花玻璃一样东西的戒子。我外婆这时会盯着我手里的东西一把夺过，重新盖好，放到我够不着的地方，这是她最珍藏的东西，平时绝不示人，今天不小心拿了出来，被我窥见，她有些恼怒，这样的“愠”，现在想起都很深刻。

偷偷地爬上去，躺在这样的门板上，仰面看屋顶黑旧的梁椽，尘埃在光里粒粒都看得见。

槿树花开，一堵篱笆上都是，紫色的，在七夕之后，初秋就早晚见凉。炎夏渐退的晚上，秋虫鸣吵初月之夜，多得无处不在。乘凉睡屋外，有时就用门板在院子里作铺，这时候需要盖被单，半夜挪到屋里睡，忘了时，第二天早晨，被单和头发会被露水打湿。

瓜都老熟，叶子起枯，瓜藤一天比一天褴褛，这时候还在墙头棚架上的葫芦丝瓜都是留种的的，玉米也是，透过干纸似的包壳，粒粒如牙齿，玉米缨干如老翁的头毛，老玉米叶枯干黄地站着，做种。丝瓜变成了干络，叫做了天萝，洗碗用，整条则可以洗澡时擦够不着的背，这天萝可以藏好几年，种一棵够三五年用。

白露之前，秋雨短促，有时半里之外雨半里之内晴，这样的雨中鸣蝉不息，被叫作“蝉尿雨”。白露之后，雨就骤急，急雨天晴，始见澄清，天蓝气高爽，溪里洗澡就吃不消，水边芦狄开始放花，溪里蓼草红了，凉风里要穿秋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