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绿风白
(2009-05-13 09:2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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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瓜荞麦绿风荒村白芯杂谈 |
分类: 《僻壤》(随忆集) |
风绿风白
荒村旧事录43
我种过荞麦,南瓜,地瓜和小白菜。
荞麦和鸡毛菜籽播。荞麦不是“麦”,通常的稻梁粟麦都是禾本科,叶子都像兰草韭菜麦苗一般,是通常所见的“草”的叶子的样子。荞麦不是,叶如小手掌,株型叶型都近棉花,像样样红,叶子是通常所见“花”的叶子的样子。不料的是,荞麦结籽,磨出来的粉就是面粉,荞麦面比麦面更粗粝,有一股清香,是灰白色的。荞麦籽三棱,皮是灰黑的,麦粒一般大小,播在土里时,顺口会说一话:荞麦三棱,终有一棱落档。有一年我母亲生病,郎中说荞麦可以治,荞麦开花细碎如霜,冷冷地白,结籽疏朗。
白地里撒一把小白菜的籽,一阵秋雨后,小白菜就像苏醒了一般,地里茸茸地起一层绿意,接着日长夜大,三五天,就如翠羽,半个月就可以拨,太小的小白菜,炒起来有一些苦意。冷风一阵阵,小白菜风地里颤颤地又长大一层,就这样边吃边长,边长边删,删到后来留下几十棵,成了青菜,青菜荒村叫黑油桐,深绿油亮,叶开如花瓣,我小时叫成棵的青菜也叫花,“饭侣花”,吃饭要就菜,饭的伴侣就是菜。
种南瓜是贪,希望大个结瓜,藤又蔓生出去,山边路边都可以爬,顺藤生瓜,瓜未必在自家地里。再贪一些种冬瓜,冬瓜个比南瓜大,冬瓜上会长短而尖细的毛,瓜皮上这长一层白粉。冬瓜要乘凉,最好做瓜棚,四面悬空在瓜棚下挂着的冬瓜,热不着,个就大。冬光又易渴,宜种水边,炎夏夜里,有水面反光映着的冬瓜是惬意的。
瓜们,从指甲般大小的二片叶开始,天天不停地长,攀爬,流水般蜿蜒向前。在五月梅季的雨露中,铺开它的嫩绿,触须都是晶莹的。藤蔓最浓绿时,瓜们开始开花,金黄色,南瓜的瓤也是金黄色,是花的颜色,南瓜喜欢“坐”,扁圆粗笨地坐在草丛中,有些傻。
越大的南瓜越不好吃,南瓜偶尔会长一二个实在大而无当的瓜,我那时顽劣,突发奇想,用刀将瓜蒂连肉整齐地切下,把瓤掏空,坐在上面出恭,初秋的树荫下,凉风习习的山野,太旧西下,那感觉,世上能如此享受的人不多。
地瓜,白皮白芯的生吃最好,红皮黄芯的煮熟最甜,红皮白芯的不知道为什么要种。荒村多旱地,地瓜家家都种。地瓜秧是筷子般长,无根有头的一支蔓条,插在干旱的土里,浇一勺水,就算种好。烈日暴晒下,秧就马上干瘪,奄奄一息。夜露里一点点鲜活过来,遇一场巧雨,立刻就生根发芽。我对地瓜印象深刻是叶柄、茹干和茹膏片。
地瓜叶柄可作菜,作菜时有趣。地瓜叶柄如笔一般长,把它折来,摘去叶,“抽筋剥皮”,皮和筋是一回事,就是梗上的粗纤维。去了筋皮的梗,折成芹菜般寸来长,不能用刀切,折起来卟卟有声。为什么不能用刀切,没有原因,是习俗。炒熟后的味如同芹菜,也如同蕨。
茹膏,就是把地瓜煮熟熬烂,加芝麻,加糖桂花,加桔皮,用碗底做模,做成一个一个小饼,叫茹膏片。太阳下晒干,如牛皮糖。如果再加工,用砂子或盐或糖炒栗子般炒熟,则香脆。
深秋风大时,地瓜可以收获,家家用刨用箩,在地头刨地瓜干。地瓜干的刨,是一块打孔的铜皮,地瓜刨在有孔的铜皮上,地瓜丝从孔中纷纷而下,一会就刨满一萝。挑去,铺在粗实又大小如门板的竹席上,这样的竹席荒村叫茹干律子。
地瓜藤有浆,地瓜叶有浆,地瓜有浆,浆在手脸上,寒风中片刻粘稠变干,皴人的皮肤。山地里张灯,灯弱人弓腰,挖不完的地瓜,创不完的丝,刮不完的寒风。山坡上迎风斜树起竹律,铺满雪白的茹丝,远看如一片片帆。厉风劲吹二三天,茹丝就变干,再翻晒后贮藏谷柜里,作一年的口粮。茹干做饭,客来时加米,客人吃沉锅底的米饭,无客时就吃纯茹干。
秋风浩荡,直接从海面吹来,荒村入夜后,门槛上坐着小孩,看头顶天上的星,等山上刨茹干的父母劳作后,回家煮晚饭吃。有风的夜晚没有霜,冷则切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