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芙蓉

荒村旧事录91

木芙蓉居然不落叶。“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我感觉中一直以为这所说的就是木芙蓉。木芙蓉叶大如梧桐，又菊一般秋天开花，花又如芍药牡丹。乔木花大如碗者，不多见。

这是一棵五色木芙蓉，同一株树上，有白花，粉花，艳红，绎红，黄。着锦一样的闹。木芙蓉有香，莫非秋风？木芙蓉无香。艳的花大都不香，菊花除外，菊花原本只是一色的黄，也难说其艳。这棵木芙蓉开在一座坟冢里，又高树繁花在姗姗秋风中，这就很惊艳。

满眼萧瑟中有这样夺目的热闹，小孩子自然忍不住爬树攀折，木芙蓉结花在顶，花枝柔韧，折也不易。折了来也不知爱惜，弄些断枝碎叶零散的花瓣在地上，满地狼籍。我们折花的那年月，这座坟己经成为空穴，墓主在许多年前已被挖出来，整付的骨架靠在坟首的墙上，后来有一位老汉用坛子盛了，替他埋在山上的菜地边。

九三年台湾的三毛来寻祖，哭倒在油菜花盛开的地边，呼天抢地。她当然不知道，她爷爷的坟原不在此，她来的也不是季节。她爷爷的坟头原有一棵大树，是木芙蓉，开五色花，在秋风里。

陈宗绪先生绰号小番茹，少年时由表亲带着去上海谋生，后来白手起家，经营水泥。业成回乡里，用自家生产的水泥为自已造了一座好坟，坟边手植木芙蓉一棵。死后归葬寿域，年年有木芙蓉开花。后来掘坟时，水泥质量太好，硬如磐石，只好用炸药炸开。长子之女陈平，即是三毛。彼时，我们不知三毛，爬她爷爷的坟，折她爷爷的花，丢花瓣满地。许多年后，这棵木芙蓉一直在，后来没有了。

三毛的笔迹如斜雨，不好看，笔划如折技，一如丢地上的断枝。文章如花，我便想到木芙蓉。开在纸上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