阉鸡

荒村旧事录65

雄鸡踏在母鸡的背上，母鸡就蹲下，蹲得肚皮贴在地上，才能受住雄鸡的重量。雄鸡有力的爪抓住母鸡的背，头一愣一愣地昂，片刻就完事，跳下来时，爪子会顺便带下几根母鸡的背毛，可一转身就丢掉，鸡毛被风吹去，荡悠悠，荡悠悠，飞。鸡媾合，叫“打水”，雄鸡“打水”后，叫起来特别响亮。

我们经常看，不解的是，雄鸡它根本不需看，就能很准确地自动找到母鸡的那东西，而这是需要拐弯的。母鸡仿佛是被迫，不得意，所以起身就咯咯咯地不满。而母鸡也不脸红，母鸡只在下蛋时脸红，下了蛋叭地从蛋窝跳出来，边叫边一矩一矩地来回走，非常严肃的样子，告诉你发生了大事。

荒村养鸡用鸡笼，竹篾编的，孔如网眼，如罩可以提起。

鸡雏绒绒毛，初春，被放在竹扁里挑雌雄，二个筐，内行的二手不停抓，小鸡唧卿叽叽的吵，片刻就能分开。养得多的人家，鸡大时，雄鸡养在雄笼，雌鸡养在雌笼，就像男女寝室。雄鸡窝里，没有母鸡雄鸡是不斗的。雌鸡窝里，食料总比雄鸡好，雌鸡新下蛋，叫“新草鸡蛋”，母鸡没与雄鸡“打水”也会下蛋，叫“无水蛋”，是无精卵，下了专门是为给人吃的。“打水”后下的蛋要孵小鸡，灯光下照，“无水蛋”清爽爽一汪蛋黄，“有水蛋”蛋黄里有一条白浊。小孩不给吃“有水蛋”，认为“荤”，吃了人要蠢，读不会书。如今反专挑了给小孩吃，认为是“补”的。

荒村寻常人家只养一二只鸡，就野地里放着，鸡就到处自己寻食，昆虫，树果，草籽，甚至草，鸡们都要吃，某一个季节鸡还拣小石子吃，内行人说这是炼肫。

我在很小的时候，曾在芦草丛里发现一窝鸡蛋，这是我童年碰到过的最大横财，用汗衫包了飞奔着往家里跑，路上碰到我大姐，非要我拣到东西交公，我说是野鸡生的不交公，争执中，她夺了去，惯在了地上。这也是思想好吗？我从此怀疑思想好，思想好不少都是这样的变态。

野养的鸡有时会到养大群鸡的人家那去觅食。一只母鸡无意闯进了雄鸡笼里，十多只雄鸡都发疯，混水里摸鱼似，半晌就把母鸡活活踩死。荤话说“xxxxxxxxxxxx，一只雄鸡可以满足十只母鸡”，这话也有出处的，鸡确与人不一样。

所以荒村的雄鸡需要阉，阉后的鸡变成了“太监”，细皮嫩肉的，只是不能再啼。

阉鸡是门手艺，工具包别在腰上，公文包模样，是所有手艺人里派头最大的。皮包里面有刀、钩、钳等各色工具。负着手走村穿户，人们看见他腰上胯着的家什，不问都知道这是阉鸡的。

阉鸡人坐倭凳上，膝上铺一块帆布，捉鸡过来布上一放，撮撮撮拨毛，小腹的鸡皮露出来，只一刀，又拿出竹篾的短弓来，把伤口撑开，用钩把那鸡什子找到，又拿出一条细麻绳，绕了一个来回锯，刷刷刷，刷刷刷。我们小孩都是伸着头老远的张着，不敢走近。不一会就麻绳锯下睾丸来，又七七八八搞几个，把鸡扔地上。鸡一落地皆能立，只站着目瞪口呆。

阉鸡人剩空档会回头对小孩坏笑：你们阉不阉？小孩不由自主扪裤裆，乱摇头：不阉。

不阉的雄鸡做鸡种，走起来昂首挺胸的，碰到母鸡就踏一下，四处巡逡着。天还没亮就报晓，声音响得可闻三里路远，鸡也是夜里睡觉的，而“打水”都在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