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米花
(2008-11-21 21:2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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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米花荒村麻袋铁管炉火杂谈 |
分类: 《僻壤》(随忆集) |
荒村旧事录20
爆米花的那个墨黑的铁“炸弹”,我们叫它黑肚子,黑肚子在炉火里转,风箱“唧呱唧呱”地合着黑肚子的转动。一会儿,爆米师傅拿过一个口上缝有一圈竹套筒的麻袋,套在黑肚子的一头,用一根短铁管叮叮地敲二下,又用铁管套在黑肚子头上的装置上,一脚踏牢黑肚子,嘴里喊:开-炮-了!,铁管子顺手一扳,“轰”。
爆米花喷射进麻袋里,烟雾腾腾,香气四溢。米粒胀大了四五倍,玉米高粱就能胀大八九倍,香脆而甜,好吃。
荒村的爆米花,每年都是近年关的时候。爆米师傅从外乡来,挑着爆米担子,寻一个空旷处,拉开场子,生起炉火,等第一个来爆花的人家。第一家“轰”地响过之后,这就相当于吆喝了。就会有人络绎地拿着大米、高粱、玉米,和年糕片之类来爆。柴火是自带的,糖精自带五分一爆,不带一角一爆。荒村的年关总是阴晦和湿漉漉的,炉火、香甜的烟气,排队等候的人们,围观的小孩,不时的爆响,构成一种独特的气氛,爆米花的气氛,像是荒村岁暮的一个结。
阿五是一个小男孩,上有三个姐姐下有三个妹妹,他父亲是异乡人,有一年不知为什逃来荒村。荒村因为没有识字人,就把他留下来做了会计。这留下其实是隐匿,不知为何,那年代这样的事也可以成为事实。阿五他爹在荒村讨上老婆,会计是不用出海捕鱼的,阿五他娘就不停地生孩子,生了一屋子孩子。阿五的爹愁得直喝酒,喝成了酒鬼。喝醉了酒就操着外地口音胡说:要是我老婆生的是猪就好了,我家有七头猪,还不发财?所以,阿五和阿五的姐妹,就几乎被当作猪一样的养。阿五的大姐看着母亲不停地生娃,父亲不停地喝酒,家里除了鬼哭狼嚎,穷得连水缸都是干的,十五岁那年怨怒之下离家走了。
阿五家是没有东西爆米花的,但阿五特别喜欢看爆米花,他会在村口等,等爆米花师傅来,又会送爆米花师傅走,跟着走很远。爆米花时,他会比别人先捂上耳朵。他又比别人大胆地站在正对麻袋的地方看,“轰”地麻袋豉起,就在他前面,他站在热辣辣的烟气里,阿五引人注目,故作紧张地大口吸气。
那一次,“轰”响起的时候麻袋滑落,开了花的玉米全部射向了阿五,阿五仰面倒下,整个人都被爆米花埋了。后来阿五没有了头发,脸上都是爆米花一样的疤。阿五被抬到家里躺了一个月,好了,但他的脸成了爆米花的脸。
阿五的大姐没有再回荒村来。
阿五自豪地说:他大姐已是一个爆米花师傅,在很远的地方,挑着担子游走在四邻八乡爆米花。“开-炮-了”“轰”。是阿五亲眼梦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