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这巨大的冬天（组诗）

 

〇 張 筱

 

【花的引信】

空气逼近冰点

尘埃低处

有被挽留的痕迹

如一轮月全食留下的脚印

在灯火浮动中伸向雾霭里荒芜地带

诗，这只低嗅的猎犬

两只眼圈

冷凝成岩石的灰烬

 

颈项上，雪雀跃着

雨一遍一遍直至把茶花亲吻到凋谢

远处山坡上，杜鹃窥视春天的引信已久

池塘里的鸭总在于无声处

腐烂的气息是风吹过泥土的气息

油菜花在不久

会将山村装点一番

桃花岭上，将开遍桃花

 

【散步在湘水东岸】

 

正午的散步，挪到了黄昏

从黄河边上

迁移湘水东岸

这盛大的移挪只是许多习惯之一种

 

开福寺西路，人行道很宽

没有中山路西关什字的人挨人挤

水边上

那一个城的夜景，看着都美

 

面对水色遐思

橘子洲在左手

北辰三角洲在右手

长沙，并是这两个地方令人难忘

 

难得无雪无雨的傍晚

倚栏，吹着浅浅的江风

暂时忘了他乡

暂时忘了要归去的芙蓉中路

 

盛大啊！多么盛大的腾挪

今夜

那只不堪重负的皮囊

必将绽开一朵灵与肉的莲花

 

【萧瑟与繁华并置在时间同一景深】

 

空旷处，欢啼树上的鸟儿婉转寂静中柔美和声

坚硬的巨大的冷漠的世界，是另一边

泡桐枝头三月的紫号开始鼓涨

凄凄荒草，倦怠着冬天诚实容颜

一次反向行走，所遇见的都真实无欺

 

两条路，正当连接处还没有打通

它们，是未来的出口

看这方荒芜之地，它并不是弃子

这是将要被改造前的斑斑陈迹

还有一座高高架起来支撑着五十年代的水塔

 

车辆穿梭，停顿，消失在各个拐弯抹角处

这是每一个城，最为雷同的物事

那高耸入云的建筑仿佛一位精疲力竭的巨人

那荒草的下面，下一波春天正在萌芽尖蠢动

坚与柔，文明与衰亡并置时间同一景深

 

【与夜干杯】

 

梅，开了一朵

这借来的花枝，也招展

今夜须有酒

才不负这幽明中的光华

 

可以假想一轮月

让他挂在粉墙上，是局外人

嗅着暗香

看举觞者流离江湖的快意

 

此处，可臆想一双妙手

轻抚古琴流淌梅花三弄

于是，酒有了些许雅意

只是可惜了，梅不沾酒

 

其实，月在天空中

可惜夜无晴夜

其实，心中装着的那人

打一举杯，就在沉潜于醉眼的花影中显形

 

花无饮，那么

让夜也来上一杯吧

 

2019·01·18  天健，B1203

 

 

【哦，这巨大的冬天】

 

冬天是巨大的

如巨大的废墟

看不见深处的颤栗

看不见的也许还有黑焰

 

冬天是厚重的遮蔽

厚厚的落叶

泥泞与尘埃

包裹着饥寒交迫的那些身躯

 

冬天是自呈的

有雪之舞，雨之悼

追赶春天的人

在诗与远方中哄骗着自己

 

哦，冬天

这巨大的

这遮蔽的

这自虐与自欺的冬天

 

2019·01·19

 

【世间的路】

华灯下踯躅他乡

不停地与陌生人擦肩

心是酸的。世间的路多岐途

 

没有人能走遍所有的路

千山万水，人在天涯

也只是走过了

 

生活总是似曾相识

许多路是共同的路

每个人，都走着一条独有的路

 

对于生，各安守在自己的世界

对于死，不断认识，重新理解

这是尊重生命的最好方式

 

机缘不是绝对的，路也不是

人总是在一个点，用双脚

在世界不停地划出一个个方一个个圆

 

2019·0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