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化的熟悉与熟悉的陌生化

 

◎ 张筱

 

陌生化的不是车站，不是地铁，不是那张床

是终点站匆忙离去的人

7号车厢，从起点到终点，上上下下，剩下的仅有十几人

这五分之一的终结者，约有三种身份、角色

归来者，探亲访友的，旅行者

我的角色不清，似乎多重多种。而漫游更合乎我的趣味

 

陌生化的是早上，第一眼看窗外

那些排列的几何型体，如小学的生字课本横线、竖格

在我拉开窗帘时突兀而来，冲击着眼球

那是一些窗口：褐色或咖啡色，白色银白的勾勒，泛蓝泛红的玻璃

是堆累、搭伙、构建，是一种现代生活的秩序

它们全部都竖在阴暗中，位移的光，会渐渐将它们全部打亮

 

熟悉的是一只童化气息的靴子造型，上白下红。是一只烟灰缸

它几乎一直搁在这窗台，被我间断使用

我不在时，它一只冷冷寂寂

而这本来是一只花盆的器具，从第一次与我发生关系，到现在已断续四年

房间里有一张床，已经宿过无数次

它们有我的气味：烟味，脚臭味，汗味，还有茶的余味

 

熟悉的是这儿的水系，纵横交错的河与浜，白鹤，地铁十六号线

春天的菜花，五月的鸢与蔷薇，秋天的稻谷与菜地，冬天的蜡梅和石库门

还有称我为父亲的人，后来又添称我为爷爷的人

熟悉的还有一张交通卡，是它一直诱惑我去过许多陌生的地方

我的父母，也曾来小住。这个中秋我重又到此落脚

往后的日子，不是旅行的起点也不是中点，只是一种真实生活的过程

 

一切仿佛往复，一切从未停顿下来

在陌生又熟悉熟悉而陌生的地方，开始一段熟悉的新生活

一切又重回秋天，有许多风景将重写记忆

2017-9-29 浦东，汇贤茗苑

 

【怀揣刀子的人们】

 

它叫着，它也叫着，以鸭与鸡的语言

它们把笼子朝上一面，当成了舞台

顾盼自雄，叫声响亮，目中无人

全然不知同类己被宰杀，死期将至

然而它与它，是幸运的

与笼子里的鸽们、鸭们、鸡们相比

它们一言不发，灰头土脸挤在一起

它们怕那把刀，更怕那𠆤雄壮的人

它们害怕血迹，但却不能不在血腥旁苛且

 

它的歌唱，它的献技

它们冷漠、麻木，心如死灰

它们早已失去自己的自由

丧失自己觅食的机

笼养，叫卖，一日又一日

从一个菜市口，到另一个街区

等待被挑选，等待屠刀落下

也许，还有一丝侥幸

也有万一之一机会，被买者放生

 

肉食者食肉，谋食者操刀，这并非谁的善恶

并非我要指责那雄壮的屠夫

万物生而有命，谁也一样

在这一个小小的单元，有许多菜农菜贩

杀鸡摸狗的人，是生活里最残烈的真相

喜欢在菜谱上寻找美食，喜欢装腔作势的人

他们才会讨厌宰牲，觉得罪过

其实，我们心中都装着各种刀具

用以对付，甚至用伪善活剥生活

                              2017·9·29 浦东，鹤沙

 

 

【流淌】

所有的小镇都己流淌

所有的古渡己无可度

走过的，看过的，住过的

山南水北众多古镇中

也包括叫瓜塄的那个泥阳

 

那条老街泥泞

那爿老店鳞栉褐红

只在记忆里一盘红烧甜肉中

有曾经的荷花

与儿时的鱼米之香

 

这是一生的流淌

在一场又一场梦里生香 

                  2017·9·30 凌晨 浦东

 

【秋葵】

有许多植物的名字很诗意

花是诗意的，果实是诗意的

开花、结果的天地

都流播着无限诗意

 

绉绸般金黄花朵，雨中反而响亮

梭子一样的幼果尖尖向上

它在成年后，打出一个剪刀手

仿佛抗议，又若是对时光的托举

 

边开花边结果边成熟

一季，已是花的三生

一次轮回，己进入无限的轮回

半生，方与一株秋葵相遇

 

在海上的花叶间

在江南的一场雨里

初见，爱己深入骨髓

一念，己是千念万念

                                                                       2017·9·30  浦东，鹤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