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国强
昨天,在一篇公众号文章后面,读到这样一句留言“……大时代下,必定有些人和事顾及不到。”
对比之下,十分惭愧——视野没有这么宏观,宏观到可以为时代代言;也没有这样冷静,冷静到对一些人被时代抛弃而泰然处之;更没有这么自信,自信“顾及不到”的人里面一定没有自己。不过还是想问一句:“顾及不到”就那么合理?那么理所当然?可以不可以努力一下,尽量顾及到?
一直以为,人,总该说人话;人,只能站在人的立场上说话,为人的生存、发展而说话。这个“人”,指每一个具体的、有血有肉的个体,包括每一个你我他。
但是,这位留言者,似乎不是站在人的立场说话,而是站在“大时代”的立场上说话;难道一旦成为“大时代”的代言者,就不再是“人”了吗?
“大时代”很大,个体的人很渺小,很脆弱;如果化身为“大时代”,能够摆脱人的脆弱、渺小,并且避免脆弱、渺小带来的大大小小的厄运,当然很好,但是可能吗?
你以“大时代”代言人自居,但你无法成为“大时代”,你还是一个人,是一个肉身。“大时代”是不用吃饭喝水的,但肉身是要吃饭喝水的,是怕吃到地沟油的。役情来了,“大时代”不怕,不用戴口罩,因为它是“大时代”,不是人。但是,你为“大时代”代言,不能保证你永远不用去医院。不要以为你能变成“大时代”,变不成的,你还是一个肉身。
现实世界里,人和人是不同的。
“大时代下,必定有些人和事顾及不到”——那么,“大时代”的代言者,能否保证自己是那个稳坐在时代的金马车上的人,而不是被时代“顾及不到”的人?
如果没有这个自信,他不会代表“大时代”说话;如果有这个自信,他应该经得起“大时代”的考验。
昨天晚上,芬芳发表了第五十九篇峰城记。她写到一些人,比如峰城时滞留捂汗未能返乡的外地务工人员,他们食宿没有保证,日子过得比捂汗本地居民还要艰难。芬芳说,难道政府部门就不能设法在防控措施下把他们送回家乡?这部分人,跟捂汗市民人数相比,人数很少,容易被忘记,被忽略,属于“大时代顾及不到的人”。芬芳记里,屡屡写到这些边缘人,零余者。
显然,当时代金马车隆隆驶来时,芬芳不是坐在时代金马车车上那个人。芬芳在金马车下面,在金马车要驶过的路旁。看到时代巨轮快要撞到、碾压到路人时,她朝金马车大喊,要驾车人不要轧到人。这个时候,芬芳声嘶力竭,嗓音是粗砺的,嘶哑的,不可能夜莺般婉转动听;她的身姿是粗笨的,难看的,头发是蓬乱的,是缺乏美感的,甚至是令人厌恶的——你居然要阻止时代的前进!于是她得了一个恶名:不是正能量。
前进的时代,或者时代的前进,是主旋律,芬芳的嗓子不好听,没有资格唱主旋律。方方有自己的旋律。芬芳的旋律是什么?是人,尤其是那些身处被遗忘、被忽略的角落里的人。这些角落往往晒不到太阳,因此,芬芳的记被人指责“缺少阳光”,并不冤枉。好像芬芳也没有为此辩解过。因为她早就认命了。
但有人就觉得自己是坐在金马车上面那个人,即使实际上并没有坐上金马车,但他们相信自己已经预订好了一个座位,因此他们最在乎的事情,是金马车是否金碧辉煌,在乎这金碧辉煌是否得到足够的颂扬;他们不在乎谁会被金马车的碾压到。所以他们会轻松地说出“大时代下,必定有些人和事顾及不到”。
因为顾及不到,不去顾及就有足够的理由。而芬芳则相反,不管时代是否顾及得到,我一定要顾及。因为我不是时代,我是人。金马车可以不顾及人,人总要顾及人。
芬芳的努力,是想开创一个新的时代,一个人的时代,至少是更多顾及人的时代;而非金马车至上的时代。
时代金马车隆隆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