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网上热传一张照片,7名中学生,跪在一条“(欢)迎上级领导莅临我校视察指导”(照片上看不到“欢”字)条幅下面。事发地安徽阜阳市京九实验中学回应称,该图片属实,但并非网传的迎接领导而罚学生下跪,而是学生打架后为了求老师原谅而自愿下跪。
已经读过、评过好几次“校园下跪新闻”了。最初,是老师或校长命令学生下跪,后来,是学生干部带领全班同学下跪,现在,不用命令,也不用班干部带头,孩子们终于会自动、自觉、自愿跪下了;而且,下跪的位置也很恰当。标志性的公共建筑或公共设施,从来就有引导、规范人的行动的功能。
当然,阜阳市京九实验中学的这7名学生,未必经历过被老师命令下跪、班干部带头下跪的初级阶段,这并不影响他们越过初级阶段而直接进入自愿下跪的高级阶段。就纯技术角度而言,下跪一点也不难,不需要训练,只是膝盖一弯的事情。让人下跪所需要的唯一条件就是:在膝盖弯曲之前,让他的精神、人格先跪下。阜阳市京九实验中学是怎样做到这一点的,报道没有相关的内容。但是,我们可以参考其他学校;同处一个教育环境、教育制度,本质上差别应该不大。
今年4月9日,周一,江苏省启东市汇龙中学高二学生江成博,在例行的升旗仪式上,把老师事先“审查”过的演讲稿“私自”换成自己准备的稿子:“我们是人,不是机器,就算是机器也不是学校为了提高升学率的机器……”事发后,对江成博行为的看法,大致有两种:该校对全校学生进行了约10分钟的广播训导,批评江成博“骗取”老师信任,私自更换演讲稿,发表错误言论。校方还要求学生不要接受媒体采访,但是遭到学生抵制。一位时评家则发表评论说,我更愿意把江成博的慷慨陈词,冲冠一怒,当做青春期的短暂迷失,只是一时的冲动。
力挺江成博的人更多。曾经担任教育部新闻发言人的王旭明则发博文感叹:”这样有勇气的孩子、这样反常态的孩子,恰是我们这个时代最需要的孩子。这样的孩子,我们不仅缺少培养,而且还缺少发现,孩子自然冒头后反而当犯错似的处理,如此下来,我们的学校教育可真要出问题了。”在王旭明看来是“要出问题”的教育,恰恰是另一方想要的教育;他们的对立,概括地说就是“站”的教育和“跪”的教育的对立。汇龙中学的广播训导说:“你们要明辨是非,知道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按照学校目前的模式,你们获得知识,考取理想的大学,今后能够更好地生活,而学校也能因此获得更高的升学率,这是一种双赢。”
这些教育者深谙如何获得“更好地生活”,本能地知道江成博这样的站立者,对自己所向往的、已经获得的“更好地生活”来说,是一种威胁;如果所有人在精神上都跪着,就看不出谁跪着,谁站着;但只要有一个人站起来了,就把所有跪着的人给显出来了。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把那个要站起来的人摁下去,或者用“更好的生活”教育他跪下。
这些议论,算不算“过激”?鲁迅的罪名就是“过激”,罪证之一,就是《狂人日记》: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叶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吞噬一个人的独立人格,让他的精神跪下,不就是“吃人”吗?难道“吃人”不是“过激”,不愿被吃,倒是过激的?如果在这样的现状面前还要诋毁鲁迅,还认识不到鲁迅对民族生存的价值,真是要万劫不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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