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虚工实做

      工作调动有个移交与报到的时间差，也是难得的休息机会，吉风见介绍信上有报到时限空档，便乘机走亲访友痛痛快快玩了几天。

 期间，听说系统里改革有大动作：市ZF 发了文件，明确社企分开，银花集团剥离，与市供销合作总社脫钩，原市供销社主任不再担任行政职务，只保留D委书记一职，一门心思去当大财团的大老板了——银花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

一天中午，原副职提拔起来的新任市供销社主任来电约请吉风晚上吃饭，说是机关同事为他饯行，并叫吉风告知赴任报到的准确日期，他将亲自护送到新单位走马上任，理由是“毕竟你是我们市总社机关输送出的人才，娘家人要尽点亲情义务”。

搞这些名堂干嘛？吉风不感兴趣。新主任怕唤不动吉风，只好说，这也是书记老主任的意思，请务必不要推辞。

新单位早知吉风“空降”的消息，办公室收拾得整整齐齐，桌椅沙发抹得一尘不染，崭新的办公用品一应俱全。公司总经理年纪不大，态度热情非常友好，说得知你来这里，我很高兴，机关干部素质高能力强，以后公司里的事，我俩商量着办。我俩？其他副总呢？吉风不解。总经理告知，近几天里集团突然把其他副职全部调走了，连二线老领导也明确他们不要再来坐班，这里对你可是虚席以待啊。

 好LI害！吉风暗吃一惊，这才体会到集团领导那句“也许你是那个公司不是副总的副总”隐语的含义。

随后的公司中层以上干部“欢迎会”，进一步验证了吉风这个工会 Z 席在公司将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总经理在会上首先简要介绍了“吉 Z 席”过去在市总社机关的工作经历和“辉煌业绩”，然后宣布领导分工：根据集团领导意见，结合本公司工作实际需要，从今天起，吉 Z席在主管公司工会工作的同时，分管公司人事、劳资、文秘、基建、安全生产、后勤管理等行政工作，大家要服从、支持、配合。

会后，总经理又把公司办公室主任领过来当面交待，给吉 Z 席配发领导接待烟，安排好他的生活，以后他就是你们办公室的直接领导了，遇事多请示多回报。

这是一家国家中型企业，有三十多年历史，下面有轧花分厂、化工分厂、油脂分厂，近些年的年产值一直在亿元以上，有职工人数近千名，在所在地这个乡镇地界，属响当当的“特大企业”、纳税大户。 

 小镇历史悠久，古街深巷颇有味道，小街上的人市民X气较重，谁有权有钱就是大爷，故即便在这家公司里当个分厂厂长或车间主任的人，走在街上都常有人投以羡慕的目光，有事没事都要与之搭讪几句，以求日后招工或捣点小生意时混个脸熟。那个传说中的吉 Z席更是了不得，听说管理权限相当于以前两个副总，故不时有与公司业务往来的大小老板前来拜访问候，拐弯抹角套近乎，想请他赏光吃饭。当地乡镇干部、社会名流见到他，也主动招呼称兄道弟拉圈子。

吉风这个工会Z席与以往的老Z席不同，虽是工会职务，却有行政实权，职工背后戏称他“家住华东，代管中原”， 所以说话管用雷厉风行，办事情可以一杆子到底。

某曰，吉风走访公司宿舍区，一位退休老太太诉说自己住的平房漏雨，木质窗户也腐烂得变型关不起来，问能不能请领导关心，让公司帮她修理一下。吉风说，行，你去找管后勤的科长，请他安排人来维修一下，就说是我同意的。几小时后，那科长来找吉风嘀咕，说那房子已变卖给她个人了，与公司没有关联，别理她，由她自己出钱找人修。吉风却说，老工人为公司奉献了一辈子，人还住在公司宿舍区，遇到了困难，就提了这么个小要求，应该满足，别那么教条主义吧，要休现工友感情集体温暖嘛，修。吉 Z席可是分管后勤的领导呢，科长只得照办。

某职工身患重病，在南京治疗了半年即将出院，其家属想跟公司借辆车子去接他回来。此类事无先例，但办公室主任耍刁头，不想直接回绝恼人，便带着病人家属一起来请示吉 Z席。吉风问明病况很是同情，当即表态：情况特殊，公司派辆车去接一下吧。办公室主任说，车子都在用呢，无车可派。吉风笑笑说，我听说你在外面散布一句口头禅，叫什么“一公爵二丰田”，是不是说“公爵王”是总经理专用车，那“丰田”是配给我用的？主任含笑承认：“呵呵，是的，必须保证领导用车，这是我的职责。”吉风说，那好，今明两天，我不回市里也不用车，你就安排“二丰田”去南京接人吧。

工作了两个月，倒也有条不紊得心应手，但吉风没有忘记自己的真实身份，他还只是个“D委提名”的工会Z席， 并未履行法定程序，还没有名正言顺合法化，于是主动致电集团公司D委和市总工会，请他们来人主持召开公司“工会全委会议”进行工会选举。他言明：我会尊重选举结果，选得上就当，选不上我自己滾蛋。

人在做，天在看，广大职工和上级工会组织也在看。公司工会委员会“全委会”全票拥护集团党委的提名，改选增补吉风为工会 Z席，市总工会根据选举结果下了批文，并给吉风颁发了该公司工会社团法定代表人资格证书。是年末，公司工会被市总工会命名为“全市先进职工之家”，吉风被评为“优秀工会工作者”。

第二年春天，深化改革的风声出来了。

集团公司来了一位副总 D查摸底，找“班子成员”逐个沟通谈话。她对吉风说，企业改制是个方向，市里多次开会要求朝着“深化、细化”方向改，虽然银花集团与市供销社脱钩了，但上面认为改得不彻底，还要求我们把下属公司全部切块卖。外面有企业家听到风声后明査暗访，据说有人看中了你们公司的基础条件，已向市改制办提出购买你们公司的意向，集团领导的意思是，要卖也得卖给自家人，集团和你们公司两位领导各占一些股份，你要有这个思想准备。

吉风说，虽说企业改制大势所趋势不可挡，但我总觉得，公司的财富，是几代工人用青春和汗水换得并不断积累起来的，应当首先考虑工会参股或是职工全员持股，人人有份，大家当老板，个个有饭吃。如果一定要卖给个人的话，我无力回天，但我是工人代表选出的工会 Z席，让我抛开工人变成私营业主“老东家”之一，叫工人弟兄们替我打工，那我恐怕与工贼也没有什么两样了，是要被工人们指着脊梁骨骂的，这种事，我不参与！

“嘿嘿，别说得这么难听嘛。”副总觉得，这个工会 Z 席走火入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