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语红楼》之一千一百八十四

                风之子原创

    第五十四回，贾母当众问责袭人之事，我是分析过的。但是，令人不解的是，后来贾母倒夸赞起袭人来了，这是什么缘故？今天就说说这个问题。

    贾母问责袭人，源于袭人不在场服侍宝玉。原文：

     于是宝玉出来，只有麝月秋纹并几个小丫头随着。贾母因说：“袭人怎么不见？他如今也有些拿大了，单支使小女孩子出来。”

     这里要注意，贾母的不满，是袭人的拿大。所谓拿大就是摆架子的意思。第五十一回，袭人之母病重，花袭人请假前去探望，经王夫人的授意，王熙凤极力收拾一番，着实是摆了一回谱的。一个丫鬟，排场居然大过了姨娘，很有些主子相。这就是拿大。贾母这样说，焉知不是指东打西，借题发挥呢？

     说穿了，贾母的不满，就是花袭人身份的转变，不像是丫鬟了，倒像是主子了。

     因此，贾母对于接下来的王夫人的解释和庇护是不满意的。原文：

     王夫人忙起身笑回道：“他妈前日没了，因有热孝，不便前头来。”贾母听了点头，又笑道：“跟主子却讲不起这孝与不孝。若是他还跟我，难道这会子也不在这里不成？皆因我们太宽了，有人使，不查这些，竟成了例了。”

     先来看王夫人的表现，忙起身，笑着说，王夫人真的很把袭人当回事呢，所以，急于为袭人解脱，确实很护犊子啊。但是，贾母对于王夫人的解释，是不满意的。王夫人的解释是袭人之母刚死，有热孝在身，不方便。王夫人的解释，其实是不把袭人当丫鬟了，而是当半个主子了，所以，袭人是可以为其母守孝的。这就违背贾母的意思，贾母当然不能赞同。于是，贾母当场就反驳了，对于一个丫鬟来说，还谈什么孝不孝的，你本来就是买来侍候人的，怎么可以跟主子讲有没有孝呢？

      贾母这话，表面有些无情。但是话丑理正。贾母本是慈善之人，对于下人也是很好的。但这不代表贾母就没有原则和立场。主子和丫鬟的界限，贾母还是拎得很清的。所以，贾母对于王夫人的解释是不能接受的。

      可以想象，贾母虽然是笑着说的，但是几乎全盘否定了王夫人解释，王夫人尴尬不尴尬？

      好在，她还有个伶牙俐齿的侄女王熙凤，王熙凤显然比王夫人更懂贾母的心思。因此，王熙凤接着打的圆场，贾母就满意了。原文：

      凤姐儿忙过来笑回道：“今儿晚上他便没孝，那园子里也须得他看着，灯烛花炮最是耽险的。这里一唱戏，园子里的人谁不偷来瞧瞧。他还细心，各处照看照看。况且这一散后宝兄弟回去睡觉，各色都是齐全的。若他再来了，众人又不经心，散了回去，铺盖也是冷的，茶水也不齐备，各色都不便宜，所以我叫他不用来，只看屋子。散了又齐备，我们这里也不耽心，又可以全他的礼，岂不三处有益。老祖宗要叫他，我叫他来就是了。”

      王熙凤的解释，就是顺着贾母的袭人是丫鬟的思路解释的。花袭人不来，是要看家，防火烛，贾母是最怕火灾的，水火无情。而且花袭人是候着贾宝玉回去有个热汤热茶热被窝的。并且说了，您要叫她来，可以立马叫她来的。这明显比起王夫人的抬高袭人身份来解释更奏效。这个解释，贾母就满意了。原文：

       贾母听了这话，忙说：“你这话很是，比我想的周到，快别叫他了。但只他妈几时没了，我怎么不知道。”凤姐笑道：“前儿袭人去亲自回老太太的，怎么倒忘了。”贾母想了一想笑说：“想起来了。我的记性竟平常了。”众人都笑说：“老太太那里记得这些事。”贾母因又叹道：“我想着，他从小儿伏侍了我一场，又伏侍了
云儿一场，末后给了一个魔王宝玉，亏他魔了这几年。他又不是咱们家的根生土长的奴才，没受过咱们什么大恩典。他妈没了，我想着要给他几两银子发送，也就忘了。”凤姐儿道：“前儿太太赏了他四十两银子，也就是了。”贾母听说，点头道：“这还罢了。正好鸳鸯的娘前儿也死了，我想他老子娘都在南边，我也没叫他家去走走守孝，如今叫他两个一处作伴儿去。”又命婆子将些果子菜馔点心之类与他两个吃去。琥珀笑说：“还等这会子呢，他早就去了。”

      你看，只要维持袭人还是丫鬟身份的逻辑，贾母立马就满意了。而且慈爱之心就来了，马上问起袭人之母的事情，还说要赏。这里面的逻辑，那就是，花袭人作为丫鬟是可以重用的，是可以善待的，但是，花袭人想摆谱做主子，那是不行的。这就是贾母最为细密的心思。

      好了，这事就这么搪塞过了。贾母问责袭人拿大，王夫人解释，贾母不满意，当场反驳，王熙凤的解释，贾母表示接受，还要嘉奖作为丫鬟劳苦功高的袭人。这样的逻辑，是不是很能说明问题呢？

     不妨再进一步追问一下吧。

      说到侍候贾宝玉，贾母怎么就没有想起来问责一下晴雯呢？这是什么意思？

      原因其实很简单。贾母把晴雯放在宝玉房里，其主要目的不是让晴雯服侍宝玉的，而且是培养她的修养，所谓模样言谈针线的，晴雯的摸样自然是好的，但气质还需要修炼；晴雯的言谈自然是爽利的，但也还需要磨练；晴雯的针线自然是好的，那就让她尽情的展示罢。因为贾母看准了，晴雯是宝玉最合适的妾。说实在的，这样一对比，袭人和晴雯的地位的差距一下子就出来了。袭人再好再重要，总跳不出丫鬟这个圈子。而晴雯，有点闲养着，想干啥就干啥，自由自在，立足长远，重点栽培的意思。

      贾母的心思，细密深远，不细细琢磨，你是咂摸不出味道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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