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前的话剧演得挺好的。”我缓和了一下。

“是啊，你不也是他的支持者吗？”高伟很快恢复常态，“他现在也不错，是颇有名气的文艺评论家，偶尔还写写小说。经常到北京来，我们常常见面。”

“他结婚了吗？”我终于问出我想知道的问题。

高伟淡淡一笑，“没有。”

“还在想着那个女孩子？”我笑了。

老实说，听到他没有结婚的消息我似乎并不太吃惊，我太了解他的浪子性格。可这仍然使我隐隐约约地感到一丝不快。“他还没有找到他的那位心上人吗？”

“没有，他总是说找也无益，太勉强了反而不好。其实，当时我们都觉得，你和他挺合适的。”

“是吗？那时不过是幼稚而已，”我望着高伟惊鄂的脸，“即使后来我和他好了，我们也会分手的，我们并不合适。”

高伟一脸惊讶。“是吗？其实他也挺痛苦的。”

高伟知道不能再谈下去了，他呷了一口咖啡，沉默了。我们一时竟无话可说。

沉默了好一会儿，我们才又平静地聊起北京的一些人和事来。高伟似乎也想摆脱这种不和谐的气氛，在以后的谈话中，尽量避开关于方晓铭的一切情况，即使偶尔涉及也是含糊其词躲躲闪闪。

我呢，在这以后，高伟再提到滨江的人和事时，都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这种态度显然使高伟轻松了许多。夜里11：30，我们走出咖啡屋，在寥落的路灯下相互祝福，挥手道别。高伟想送我，我说不用，有出租车呢。于是，我们友好的分手。

 回到家，老俩口都睡了。我走进我的房间，倒在床上，往事象雾一样飘散开来。滨江的山山水水，蔚蓝的天空，一中四周美丽的田野，还有那段唧唧喳喳苦乐兼具的中学时光，我的老师和同学们，还有那个总爱微笑着眯起眼睛时而狂野时而宁静的方晓铭。这一切，象开窗后凛冽而清新的空气一下子全涌了进来。

 我又想起毕业典礼上的舞会，想起了我涕泗横流的狂笑，想起了方晓铭痛苦而扭曲的脸，他那时可真谈不上风度，我的话显然击中了他的要害。我深深吸一口气，试图清理一下自己思绪。

 我已经记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方晓铭的了。小学时候他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胡闹就很吸引我，他和一般学习不错的循规蹈矩的孩子不同。放学后我们总是在一起做作业，他做得很快，做完后就一边照着《杨家将演义》、《说岳全传》、《三国演义》等小人书画画一边等我。我的作业做完，他总能画出一个岳飞啊、杨六郎什么的，还真象，然后随手一丢了事。作为回报，我替他把这些画收集起来带回家。而这时，他总会很不屑地说：“要它干吗？明天再给你画好的。走咯！”于是一阵疯跑，各回各的家。

那些画我一直珍藏到高中，闲暇时偷偷拿出来看看，满有意思的。直到那次舞会之后，我才哭着把它们全烧了。

 初中我们一起考上滨江一中，还是同班。他已经不再画画，而是迷上了足球和话剧。我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喜欢上他的吧。

他在足球场上的粗野，在舞台上的萧洒，竟然如此奇妙地统一在一个人身上，具有非常大的吸引力。每当他在球场上进球的时候，每当他饰演的角色引起同学们热烈讨论的时候，我总是兴奋异常，仿佛那就是我的荣誉。渐渐的，我对他开始有点茶饭不思的感觉了，总是希望他会随时随地不期而遇地出现。只要一听到他声音或是看见他微笑着跑来，我的心就会象小鹿一样砰砰直跳，脸也会莫名其妙地红起来。

 在经历了从初中到高中的筛选（有三分之一的同学被淘汰）之后，我们依然分在同一个班。而这种似乎是命定的巧合以及一个少女初开的情怀竟然使我糊里糊涂地相信，他就是我一生可以依靠的爱人。

还记得在和他们一起看了一部叫什么，好象是叫《沙漠情》的电影后我还专门约他出来郑重其事地作出了一个现在看来极为幼稚可笑却又让人有点心酸无奈的约定：共同努力，考上同一所大学。

在我看来，这其实和古代的少男少女花前月下私定终身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他当时好象也讲了一些应当以学习为重之类的话。现在想起来，真是够天真的。

 大概是八七届高考发榜的那天吧，看到流着泪飞跑出去的晓铭，我才明白，其实他并不喜欢我。他喜欢另外一个女孩，一个那年落榜的女孩！

 我要感谢父亲，当我哭着把自己的感情如实坦白之后他非但没有责备我，反而安慰我。我记得他给我讲了这样一个故事。父亲说：“有个女孩，有一次她跟爸爸出去郊游，看到山林间一条涓涓的小溪，看见红红的枫叶在溪流上漂着，小鸟在枝头唱歌。她说，这儿真美呀，爸爸，我们在这里盖间小屋住下来好吗？爸爸笑了笑，没有回答。后来，爸爸带她来到了一条壮美的大江上，气势恢弘的江水深深地震憾着女孩。这时，女孩又说，这里多么壮丽，我长大了一定要来这里生活。爸爸还是笑笑。再后来，爸爸带她来到大海边。大海雄奇博大的美让人心旌荡漾，留恋忘返。这时爸爸说话了。他说，孩子，这里既有溪流的宁静，又有大江的气势，它包容了这一切，并且幻化出更为奇美的风景，我们就在这里安家吧。”

“我的女儿，你自以为失去了很多，其实你的拥有才刚刚开始。你现在还在小溪边呀，你的路还长着呢？你见过江的雄奇和海的博大了吗？其实大多数人都并不懂得这个道理，他们大多数人都乐于成为小溪边的居民。你的同学也大多如此。你想和他们一样吗？”爸爸这样平静地说道。

爸爸的故事让我懂得了许多。我渐渐振着起来，我要成为一个能够拥有大海的女孩。我不动声色的努力学习，要让方晓铭在无知无觉中成为永远的小溪边的男孩。本来，我是想要他和我一起去看大海的。

     想到这里，我突然间对丈夫和女儿充满了思恋，望着料峭寒夜下寂静的都市，我决定明天就回美国。我立即拨通了丈夫的手机，要他和女儿在家温柔的等待，等待着他们的妻子和母亲快乐地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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