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回回梦里回达茂,
双手搂定宝敖包!
这两句是我从《回延安》的开头两句“套”下来的。达茂,是内蒙古达尔汗茂名安联合旗,我们当年插过队的地方。“宝敖包”是我插队的公社和大队:额尔登敖包。额尔登,蒙古语是“宝”的意思。
6月21日,我携妻子驾车回到了我当年插过队的地方。便捷的公路交通,开车五个小时就到呼和浩特了。当年我们插队时,这是需要在火车上耗费10个小时的。
到呼市,我们接上了年过五旬的王蒙女士。她四五岁时患了肺炎,当赤脚医生的我住在她家里,四小时注射一次青霉素,给她治好了。这次,她充当了我的向导。多亏有她指路,不然的话,进入草原,还真找不到路呢!
车一过武川,天就下起了雨。王蒙说,你们的到来,给草原带来了降雨。草原旱得很厉害,草没有长起来。我们在草原上几乎见不到绿色,剪过毛的羊群膘情很不好。
我们下榻在王蒙哥哥的家,地名叫“敖包晋撒呼啦”,是个南北走向的山谷。他的家有羊群和牛群,同时还接待旅游者。房屋很宽敞,也很干净,专门建造的蒙古包式客房,可以同时接待三十人。
敖包晋撒呼啦的南边就是大井,当年的饲料基地,现在仍然种植着大片的玉米。地边上长着几棵大树,有一搂多粗,是我们离开以后生长起来的。饲料地的西侧原来有一排四间土房,曾经是我们十个知青的家,现在已经变成一堆黄土了。

(上图:当年的知青宿舍,如今已经变成一堆黄土了。)
大井北边坡上的新房,是羊倌李来福的家,房子是政府出钱给他盖的。他已经认不出我了,但一提名字,他立刻想起来了,一下子说出我们所有知青的名字,问这个问那个,听说已经有两个女生过世,不禁连连叹息。他的妻子香当年是全大队最漂亮的,她婆婆说为娶她,前后花了一千八百元。这个数字当时是富裕公社里一个好劳动力十年的收入!于是我们知青背后给香起了一个外号:一千八。没想到这个外号叫响了,跟了她大半辈子。
在朝可图,我见到了道尔吉。他今年59岁。他认出我之后,用不熟练的汉话连连说:“许多年了,许多年了!”他家房子比过去住的宽绰多了,政府给他新盖好了房子,他还没有搬进去。在墙上挂的镜框里,我见到了苏米雅妈妈,她已经过世多年了。
1968年11月,我离开了知青点,一人来到道尔吉家。苏米雅妈妈接纳了我,把我视为他家的一员。我待八九岁的道尔吉就像亲弟弟一样,给他理发,牵着他的手,一起去搰拉牛。我在他家住了一个多月,后来阶级斗争升温,大队派两个知青赶着驴车,把我接回了大队部。因为在道尔吉家学会了放牛,察觉到挖“内人党”的不对劲,很快我就离开了“阶级斗争”的“风口浪尖”,又去放牛了……
跟道尔吉告别时,他妻子给了我一包酪蛋子。
我还想见一些人,一些跟我年龄相仿的人,可是他们大都已经过世了,有的只活了五十几岁。草原上倒是没有雾霾,但那里的人并不长寿。
牧民的生活质量有了很大提高,家家通了电,有了电灯、电视;王蒙的哥哥家自费打了一眼深井,汲水也用电。一合闸,清水便注满了水槽。因为草场是封闭的,牛羊放牧也不用再有人跟着,早晨轰进去,晚上赶回来就行了。马,是给游客骑的,牧民出行,大都是驾驶自家的汽车或摩托车。一些孤寡老人住进了旗里办的敬老院。在那里,我见到了王蒙的妈妈,还有当年我们大队的接生员巧枝子。我在她那里学到了“孕妇脉”。她今年79岁,有些糊涂,记不起我来了。敬老院的条件很好,她们的晚年生活很幸福。
让我多少有些失望的是额尔登敖包和那道边墙。敖包,是蒙古族牧民祭祀的地方,藏区被叫做玛尼堆。当年,额尔登敖包曾经是草原上的一个明显坐标,一座大敖包,围着一圈小敖包,离很远就能见到它。而今,它几乎被拆没了。倒是许多新建的敖包在大出风头。还有那道边墙,我认为是辽代建造的古长城,我本想照一张照片,给没见过的人看看,但是它好像不愿意出头露面,隐藏在大地上几乎看不出来了!
离开额尔登敖包,我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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