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报新闻·万种风情

韩松落

    失踪三年后，在一个废弃的汽车修理厂里，荒草和曼佗罗花中间，人们发现了他。
    身体已经被风干了，是通过他的制服上的铁号牌，确认了他的身份。他失踪前使用的通讯录上的那些人，又一次被找到和接受调查。
    范围渐渐缩小到五个人身上，五个自组了歌舞队，到处演出的女孩子身上。她们最后承认了。

    第一个描述了她们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是春天的晚上，他独自去了她们演出的小夜总会，在那里闷头喝酒，她们在舞台上就遥遥地看到了他，正当她们在演出结束后，在后台议论他的时候，他来了，主动和她们搭话。他看起来不像有钱人的样子，但到底年轻英俊，她们调戏他，他甚至脸红了。
    其他的三个人讲了后来发生的事情。他似乎对五个人当中年龄最小的那个叫英英的女孩子格外关照，每天都来找她，而她对他则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态度非常冷淡。但他照旧每天来接她，一直持续了半年，如果英英去陪客人，他会显出很难受的样子，却显然无力阻拦。她们渐渐跟他熟悉了，却都很厌烦他——他和她们根本不是一路人，和来这里的大部分男人也不是一路人。
    歌舞队去外省演出，要很长时间，他居然办了停薪留职，要和她们一起去。她们本不打算告诉他，她们离开的准确时间，但在长途汽车站，就要上车的时候，她们看到了他。
    去外地，当然不只是演出而已。有他的存在，一切都变得格外不方便，他和她们格格不入，还不断发表意见，竭力进行劝阻，甚至和要带走英英的客人起过冲突。她们用最难听的话骂他，试图撵走他，他分明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却非常奇怪地全都忍了，她们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厌烦渐渐变成了仇恨，仇恨在某一天晚上达到了顶点。那天晚上，她们全部被抓了起来，出来以后，她们中那个被当作大姐的女孩子，在凌晨的星光下，恨恨地说：“肯定是他告的密！”她们都知道这不一定可能，却都愿意这样认为，她们都看着英英，她沉默不语，等于表示同意。回到老家，她们把他诱骗了出来，为了确保大家都不会说出去，每个人都动了刀子。
    第五个女孩子，英英，讲的是她们完全不知道的事情。她和他童年时候的事情。他们早早被父母抛弃，一起长大，却走了不同的路，他痛心疾首，却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就是以陌生人的身份跟着她，把她自己对自己的伤害减到最小。
    她们是亲兄妹。
    她当然被问到，为什么会对自己的亲哥哥下杀手？她没有回答，她回答不了。

    报纸上刊登出了关于案子的消息，大意是，一名男子为劝阻妹妹在失足的道路上越陷越深，被她和她的姐妹们杀害。别的信息，一条新闻里，无法描述。
    有人问她，他们童年时候，有过快乐的时刻吗？她犹豫了很久，说“也有的吧”。比如，黄昏时候，和别的孩子一起，在小城周围的麦田里到处漫步，那时候，落日金灿灿的，麦地也金灿灿的，整个世界都一片金色，他们唱着歌，手里举着树枝，在田埂上走来走去，大群大群的乌鸦，被他们的歌声惊动，从麦田里飞起来。
    那个时候，真是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