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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重新飘回北京，带着铁蛋在远郊小院扎下了根。这一次回到北京，我肩负着阿爹的荣誉，心里装着自己的梦想，我不能忘记对姐姐的承诺，也不能辜负梦雨的期望。原本简单的生活被寄予了太多期望和责任，就不再是简单的生活，而注定成为奋斗的历程。

我结束了先前四年那种晃晃悠悠寻找姐姐的不紧不慢的生活，开始用每一寸光阴来寻摸为未来奠基的砖头瓦块。冰然已经不需要我苍白的关怀，我的卑微也令自己无法再靠近她的生活。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夏梦雨脑子里那颗瘤子。我没能说服梦雨去医院，她用工作繁忙敷衍一次次我。

我固执得令自己懊悔和厌烦，因为睡了一觉之后我又钻了牛角尖儿，第二天大早就去了董广林家。我还是想知道冰然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我也想朝董广林了解更多梦雨的病情。铁蛋非跟我去，我将他委托给房东婆婆照料，他趁机向我勒索了两颗棒棒糖。

董广林对我的到来既没欢迎也没表示出反感，请我进屋之后他进了卧室再没出来，冰然穿着件素白睡衣出来，睡眼惺忪，头发乱蓬蓬盘在头顶上。她朝我微微一笑，还是那个甜美的小姑娘。

“来来哥你坐啊。”她小声说道。

“我不是来找你的。”我说。冰然尴尬地笑笑：“我知道，你再也不会找我。我不怪你。”她的柔声细语和红红的眼圈立刻将我的心揉得粉碎。我用咳嗽掩饰窘迫：“哦，我找他问点事。你好好保重。”

冰然说：“你也是，要心疼自己。我去叫他，你们聊。”她的柔弱让我心里碎裂般疼痛，相识至今的一幕一幕挤成团从回忆里蹦出来。

董广林穿好衣服出来，招呼我说：“出去说。”他看冰然有点忐忑，就笑着温和地对冰然说道：“放心吧，我不打你来来哥。当然，你的来来哥也不会打我，不信你问他。”

冰然没问，我也没答。我独自出门，董广林随后跟了出来。我俩一前一后走了很久，他在我背后喊道：“要没什么事儿，我回去了。你慢慢儿溜达着。”

我停下脚步转身盯着董广林。他若无其事地掏根烟点上，将烟盒朝我一伸。我走过去拿了一根，他给我点上，立刻被我抽烟的蹩脚模样逗笑了：“不会抽就甭抽，我那烟也是买的，一根儿好几块呢！说吧，找我什么事儿？”他远比我老练，“至于孟冰然为什么在我那儿，这问题免开尊口，甭说是她哥，就算是她亲爹来了，我照样不说。如果你来是想知道夏梦雨的病，我可以清清楚楚告诉你。还有，夏梦雨为你做的那些事儿，我也统统可以告诉你。”

梦雨的病是我最大的牵挂，我当然想知道；梦雨为我做了很多事情我也知道，难道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我将烟扔掉，用目光向他询问。董广林问道：“知道我为什么离开梦雨吗？也不全是我不愿意跟在她在一块儿，她也不乐意呀！哼哼，为了摆平你惹下的祸，她居然把房子卖了，那是她妈留给她的。我跟她一起长大，还从没见她这么死心眼帮过一个人。你小子能耐不小，我先前儿倒是低估了你。”

“卖房子？为了我？”我简直不敢相信。

“你丫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不管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孙子，告诉你说，夏梦雨什么都没有，就那套她妈妈留给她的房子。她稀里糊涂认识你也就算了，天知道她怎么会巴巴跑去帮你找什么校对的破活儿，你丫没挣几个钱，祸闯得倒真不小，为了不让你吃官司，她把房子卖了。这事儿你不知道，可我知道。”

我宛如遭受晴天霹雳。原来教授没撤诉，梦雨卖了房子帮我解围，还因此丢了工作。

“她就那样儿，认准了就死心塌地对你好。那会儿为了供我上学，她没少花钱，没少受罪，这我一辈子都记着。但她现在心思全在你身上，你丫给我记着，我已经对不起梦雨了，你要再辜负了她，我绝不放过你。”董广林望着发呆的我说，“知道梦雨为什么一直没治病吗？就因为她那会儿供我念书，这会儿又惦记帮你，独独没把自个儿当回事儿。她就一个小丫头，没爹没妈，哪来那么多钱哪？治病治病，没钱拿屁去治啊？你要真对她好，你要还有良心，就拿出点儿能耐，挣钱把梦雨的病瞧好。我谢您了！”

董广林吸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丢地上踩灭：“我容不得她心里装着别的男人，就算是我鼠肚鸡肠还为自己找借口吧。都说人这辈子是上帝事先写好了的，上帝写我那页儿的时候准他妈喝多了，愣给我写出你这么个程咬金来，让我输了都想不明白咋输的。也就这么着吧，啥也甭说了，你好好照顾梦雨，我不亏待冰然，咱们两不相欠。往后再碰面，要打要拼，爷都不惧你，但现在你必须好好挣钱，治好梦雨的病。我他妈是个混蛋，你别让我这混蛋都瞧不起你！顺便告诉你，梦雨的病决不能再拖。”

董广林把我丢那儿自己走了，我如梦方醒，抖抖索索拨通了梦雨的电话。她正在采访完回单位的途中，笑嘻嘻同我打哈哈，我想问她卖房子帮我还债的事，却又不知如何将她苦苦隐瞒的事当面揭开。

“难得给我打电话，却又装哑巴，是吧？我下午还有采访，先回单位了。你要没什么事儿，就到我那儿去吧，我有事儿跟你说。你呀，要是还想不通，就哭吧，看能不能把你那妹子哭回身边儿。”梦雨开着玩笑，我默默挂掉电话。

我哭不出来，往自己脸上抽了两巴掌，大骂自己：“蠢材！废物！”两个路过的女孩惊愕地看着我，其中脚下一绊，险些摔倒，同伴赶紧伸手搀住她，笑嘻嘻打趣：“看着点儿，花痴。”两个姑娘笑成了花儿。

我没去找梦雨，我没脸见她。恍恍惚惚走了两三个钟头，我竟不知不觉走到了蓟门桥那条曾和冰然租住的胡同。我们的小屋已经属于别人，只有温暖的回忆属于一无所有又一筹莫展的我。

我呆呆站在小屋门口，心绪纷飞，剪不断，理还乱。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我百无聊赖地往回走，在胡同口遇见了林嘉怡。她和一个年纪相仿的美丽女孩儿说说笑笑走过来，看到我，停下脚步走过来打招呼：“吴大哥你回北京了啊？我都不知道呢。你来这儿，是……”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到这儿来。同行的女孩笑着跟嘉怡耳语片刻，乐呵呵走了。嘉怡推那姑娘一把：“胡说什么呀，你？”转头对我说，“吴大哥，到我那儿坐会儿吧。”

嘉怡的小屋除了一张小床和一方小桌，没有其它摆设，干净温馨。嘉怡请我坐了，笑笑说道：“我刚拍戏回来，家里连口热水都没有，屋子又小，你别笑话。”

“挺好，挺好。”我不知道跟她聊什么，嘉怡看我心不在焉，大致说了下冰然的近况，但她所知的也仅限于冰然突然和董广林住到了一起：“我现在很少在北京呆着，冰然的事就知道这么多……”

“不说这个了。你拍戏很好玩吧？还顺利吧？”

“顺利倒是比以前顺利，不过也没什么好玩。我这样的小女孩一抓一大把，能有机会演戏就不错了，还能指望着多好啊？不求待遇，不讲条件，哪怕连句台词儿都没有，也得去演啊。”她笑了笑，“不过，现在是积累的过程，我相信只要肯努力，总会有收获。成龙周星驰那样的前辈大腕不也是从跑龙套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吗？说不定哪天我也成功了呢！”

 “一定会的，相信你。”我说。嘉怡笑笑，问道：“你因为冰然的事儿才到这儿来的吧？”

我点点头，嘉怡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冰然怎么了，突然间就……我问过，她不肯说。”

说起冰然，我又无限惆怅，起身告辞。嘉怡将我送到门口，说：“没想到你和冰然会变成这样，吴大哥，你要想开点，你还有那么多事儿要操心呢！”

我苦笑一下：“没事，我能想得开。其实我和冰然本来就没什么，你知道的。”

“你俩是没什么事儿，可你该知道，冰然很喜欢你。你不也很在乎她，很疼她吗？变成今天这样，冰然或许有什么苦衷呢？”

“她现在很好，一点都不苦。”我苦笑，告辞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