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母语文化是每个公民义不容辞的责任

邓敏

最近发生了几件与母语文化相关的事。

一件是香港的国泰航空公司空乘人员明目张胆地歧视说普通话的乘客。他们按语言将乘客分成三等人：对说英语的人给予最优质的服务；对说粤语的人给予次一等的服务；对说普通话的乘客给予最恶劣的服务。老实说，这种按语言将乘客分成“三六九等”的操作，打破了我对空乘人员亲善有礼形象的固有认知。国际社会不是崇尚服务至上的原则吗？顾客就是上帝，难道这个信条还有它不适用的范围吗？

暂且不论服务行业应有的规范和标准，单单从语言的针对性区别对待上，可看出其行为背后可怖的底层逻辑和潜意识——“白人至上”的殖民观念已深植某些人心中。原本他们的祖辈、父辈也曾抵制和反抗过殖民统治和殖民文化的入侵，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殖民思想、殖民文化不断侵蚀和洗礼下，一些人忘却了自己体内流的是炎黄子孙的血液，忘记了自己也是黑眼睛黄皮肤的中国人，更忘掉了曾经的奴役与屈辱，说着洋文，吃着洋餐，自得地享用洋人的文化，就自视是高人一等的“荣誉白人”了。

法国作家都德在《最后一课》中写到法国人经受普鲁士入侵马上就要失去学习本族语言的权利时，大声疾呼，让人们不要忘记自己的母语，永远以母语为傲。而国泰航空公司的空乘人员对讲母语的同胞采取歧视性对待方式有没有想过你自己到底是什么人？你如此傲慢地对待同胞，有人会感激你吗？你对洋人奴颜婢膝，对同胞倨傲无礼，极力讨好洋人，洋人就真的会高看你吗？一个人背弃自己的民族文化，甚至鄙夷和轻慢自己的民族语言，丧失自尊，丧失道德底线，恐怕那些享受着你至高无上服务的洋人也不会认可你吧，反而还会摒弃这种没有文化根基的“软骨头”。叶圣陶在《认真学习语文》一文中写道，“用词，有时也表示一个人的立场。”其实，语言也是一种立场。《最后一课》中有一句话，“法语是世上最美的语言。”至今法国人对自己语言都有一种近乎偏执的热爱，哪怕外国人用英语问路，他即便会英语，仍坚持以法语回答。而国泰航空公司的空乘歧视乘客事件从另一侧面说明，放弃或忽视母语教育的做法，其后果真的相当恶劣。

语言不仅是一种思维和交际工具，它还是民族文化的载体与指征，是国家主权、民族尊严的象征，是我们美好的精神文化的家园。《谏太宗十思书》中有一句话“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正本清源，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那还得回归到语言上来。改变非一日之功，母语的主阵地怎么丧失的，那就还怎么夺回来。无论是在港澳地区还是内地，都要加强对祖国语言文字的学习，让学生更多接触，更深入探究祖国的语言文字，体味汉语之美。对于那些曾被征服者抹杀了一些民族记忆，被文化奴役和劫掠的人们，就更需要让他们回归到萦绕着优美祖国语言文化的生活氛围中来，感受母语的魅力，培养同祖同宗的历史情感，镌刻共同记忆，给予身份认同，烙印同样的民族印记。当然，这样的努力并非一日之功，也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长时间的坚守。相信长久地生活在母语的芬芳里，一定能让人从内心深处热爱母语，从而剥落其身上受殖民影响的痕迹，也更贴近这片古老大地的脉搏，与之同频共振，心灵得到皈依，使生存变得更加坚实。

这件事除了对母语的歧视之外，还反映了一个急需关注的现象，那就是对英语的盲目崇拜。的确，不少人乐于在综艺节目中秀一秀英语，以此为荣，或者觉得很摩登、很新潮。也有人自认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就高人一等。中小学课外英语辅导的热潮也有增无减，屡禁不退。其实，英语对我们大部分国人来说，只是一种与世界打交道的工具，是认识世界的一个窗口。之前，中国人拼命学习英语，是因为闭塞久了，总想能够走出去看看，追赶上先进的国家，能融入到全球发展中去。如今我们的国力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和进步，有必要好好想一想英语的位置和它的作用，是不是逢考必带英语，有没有必要连幼儿园也标榜双语教学，英语学习的地位是不是在我国有点过高了。我们并不是要抵制学习英语，但法国、意大利、德国、挪威、俄罗斯、以色列、韩国等国家都制定法律或政策保护母语，抵制强势的英语入侵了。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在这方面采取一些行之有效的措施，来改变人们长期以来形成的学英语热和对英语的盲目崇拜。

我认为，汉语是最美的语言。它的音调、音韵富有独特的美感，它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给人无限遐想。当我说着它、读着它、唱着它的时候，文字中所流溢出来的深厚情感涤荡我们的胸怀。记得台湾著名诗人余光中先生说：“中文乃一切中国人的心灵之所托，只要中文长在，必然汉魂不朽。”汉语是我们的根，是我们的文化命脉，是我们生命和灵魂的依托。我们对于保护汉字、汉语，保存我们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学贯中西的大学者钱钟书说：“东海西海，心理攸同；南学北学，道术未裂。”要达到人类文化的最高境界，使文化殊途同归，就一定要掌握好自己的母语。母语是我们的立身之本，是中国文化的源头活水，是民族的根基和命脉。学好母语，热爱母语，善用外语，以自信、从容、开放、包容的心态自立于世界，这才是一个中国儿女对待语言正确的态度。

另一件事是笑果文化旗下艺人李昊石公然辱军、引发众怒、受到1335万元重罚的事。据说，笑果文化旗下艺人此类翻车事件已不是第一次。先是李诞代言内衣、戏称“躺赢职场”、公然侮辱女性被罚87万元，后有孟川因违反相关法律法规、个人社媒被封禁，还有李诞辱骂直播间十八万粉丝是垃圾，甚至李诞与黑尾酱直播时客厅居然悬挂“东亚病夫”的牌匾之事也被扒了出来。这些仅仅是因为笑果旗下艺人的不当言论一时触怒民众底线才导致的严重后果吗？

我们来回视一下，这些年我们的语言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不幸。

我们的语言曾构建了一个美丽的文学殿堂，它使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文化生生不息、聚力成势，它有世界上最具魅力的形象，它有最悦耳动听的音符，它含蕴了全体中国人共同的情感体验。从小学、中学到大学，从《楚辞》、李杜到《红楼梦》、鲁迅……我们一路走来，口齿间仍留有母语的芬芳。但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们的语言变得暴力低劣，学生党的日常言语暴力程度让人不忍直视。大教育家孔子视为生命的承载在语言中的“温言恭俭让”的美德不知哪里去了。许多网络用语更是让人整不会了。一些以前很美好的词被生生玩坏，把专家叫成“砖家”，教授说成是“叫兽”，老师写成“老湿”……许多原本美好的称呼逐渐失去了敬畏，人们在嘻嘻哈哈中解构一切。在一个随意解构意义、对语言失去敬畏之心的时代，我们存在的家园——语言被一而再、再而三地侵略，我们的底线也被一而再、再而三地突破。当我们对语言“脱敏”、反应迟钝时，别有用心的人打着“冒犯”的擦边球，一次次突破我们的防线，直到他们玩火自焚，触碰禁区，公然亵渎人民之师，赤裸裸挑衅那支从抗日、抗美、抗洪、抗非、抗疫……一路抗来的英勇之师，终于他们得到了报应。想起罗翔老师的那句话，“脱口秀不是法外之地”。再回想我们身边及近期关于语言的一些现象，偏激、暴力、色情、甚至违反三观、突破道德底线的言语，该上纲上线，好好管一管，治一治了。应与时俱进，将保护母语和规范使用母语写入具体的法律条文；或者根据出现的新情况，从法律法规层面完善对语言的使用要求。

王安石在《答司马谏议书》中写道，“名实已明，而天下之理得矣。”名正则言顺，名实相符。名实的关系明确了，天下的根本道理也就清楚了。原本言语、词汇生造出来就是为正名世界上的道理的。所以，仓颉在造字的时候，天地惊，鬼神哭。而如今语言家园的一再被冒犯、被侵略，已经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语言是民族文化的基石，它发根于历史，根植于心灵，渗透于细节，它是民族文学、艺术的文化载体。这个载体一旦被攻陷，我们这个民族的免疫系统也会跟着崩塌，我们的精神家园将变得一片荒芜。外来攻击其实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我们自毁长城。在李昊石们大放厥词时，台下居然传来许多笑声，这是多么刺耳啊！这笑声里充塞着一群麻木、盲目的人，一群得了软骨病的人。

所以，当此之时我们不得不也必须站出来为语言文字正名。以立法的形式规范语言文字的使用，增强公民的国家认同，保护母语，突出普通话、规范汉字在国家语言生活中的主体地位。明是非，辨曲直，划底线，心有所畏，言有所戒，行有所止。对待母语，我们不仅仅需要一种严谨的态度，更需要具有敬畏之心。

“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语出杜牧《阿房宫赋》），正如越剧表演艺术家何赛飞老师为坚守传统戏曲挣扎在生存线上的表演艺术者大声疾呼的那样。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语言文化的传承不是一个人的事，是关乎整个民族、关乎千秋万代的事，我们应挺起脊梁，为母语正名，为文化发声，不要再做软骨人，更不要成为无聊看客，甚至帮凶。文化兴则国运兴，文化强则民族强。我们每一个人都应当自觉承担起母语和民族文化的守护者和保护人的责任。这是每一个公民的权利和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