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些人别看在飞机上都有一技之长,在砖厂劳动中基本上只干些非技术工种,例如晾晒砖坯、搬运砖坯及运煤等,只有一件技术性较高的活计由团机务处主任担任。飞行团机务主任是一位技术娴熟、经验丰富的老机务干部,是飞行团飞机维护的技术权威。他还掌握着一定程度的外语技能,当时,会外文的机务干部凤毛麟角,由于我国使用的专机都是由国外引进的,能看懂飞机专业设备外文资料的人很少。1970年年初,在广州白云机场进行三叉戟飞机引进改装的时候,他可以同巴基斯坦机务教官进行面对面的对话。那个年代我国的专机空运事业正处在初建与摸索前进的艰难时期,像机务主任这样的专业技术干部为空军的专机工作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付出了全部的心血。机务主任的妻子是我国为数不多的第一批女飞行员之一。机务主任在砖厂被分配开牵引机的工作,大概是看上了他会维护飞机的技术。相比之下,我们这些同飞机驾驶杆、领航计算尺打交道的人只能干那些搬搬运运的粗活了。当我驾驶着装满砖坯的小推车在牵引机的帮助下徐徐爬升到砖窑顶上的时候,看到机务主任操纵牵引机那稳重谨慎的样子,使我想起专机飞行中他在飞行员的旁边认真观察飞机发动机运行情况的形象,内心顿时升起一种酸楚。我们这些人本来应驾驶飞机航行在祖国的万里云天,为空军的航空事业做出自己贡献的时候,然而,现在却出现在砖瓦窑的坯场上、煤堆旁、砖窑里,这种荒诞的错位让人感到滑稽可笑。
1973年的七八月份,正是盛夏酷暑,在晾晒砖坯的场地上,我头戴草帽身穿背心裤头,把一块块砖坯搬起来调换一个地方,每块砖坯之间还要留出缝隙,利于通风。每倒完一排砖坯,我一边擦去头上的汗水,一边回头看一看自己劳动的成果,就像每次顺利完成飞行任务胜利返航一样,有一种愉快的满足感。我不怕劳动,只是多年没有连续参加体力劳动,开始有些不习惯罢了,再说,在砖厂劳动的人群中我的年龄是最小的一个。
砖厂的位置距离飞机跑道很近,不但能听到飞机的声音,还能看到从跑道北端起飞、落地的飞机。虽然,从“九一三”事件爆发开始已经有近两年的时间没有飞行了,但是,这熟悉的飞机声音和习惯了的机场环境,很快就把自己带回到从前的生活中去。飞行员的职业习惯是那样根深蒂固地扎根在自己的心里,时不时地就要表现出来。当看到飞机徐徐滑进跑道的时候,自己仿佛也置身于飞机的驾驶舱里,正按照指挥塔台的指令做起飞前的各项检查,然后,请示起飞,得到允许后,加大油门保持方向,在飞机发动机震耳欲聋的吼叫声中,向着跑道的另一端冲了出去,两分钟后消失在机场南方的云天之中……当我从梦里重新回到现实中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愣愣地呆站在那里。我深深地叹一口气,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不得不对眼前的一切进行冷静的思考,此时此刻,我意识到这将是自己的一块心病,真不知道带着这样的心病将要走过多么漫长的里程。我多么希望早日结束审查,重新回到正常的飞行生活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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