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就去找他们。该我命中有此一劫,许伯伯上北京开政治局会议,田阿姨去上海开会。失望之下返回团里,蒋司令正等着我。
他是最后做我思想工作,算是送别。他精神饱满,喜悦之中带着严肃,他告诫我去北京以后“一切行动听从上面安排,再不可任性不听话”,说我第二次上北京“不服从组织命令,把全盘计划都打乱了”,是指当时林立果想速战速决完成婚事,因察觉我有抵触情绪,只得暂且放下。蒋司令提及此事就生气,训斥我“别的女孩想都想不到的好事你却不愿意,真是不知好歹!”他再一次强调:“你调去北京就不是南京军区的人了,出了问题我们可管不了你,不为自己也得为家里人想想,不要为个人问题让整个家庭为你背政治黑锅。”
我听出蒋司令不但很了解情况而且很赞成此事,由原来的谨慎害怕变成积极促成。他以长辈和上级的双重身份,以他的标准尽了双重责任。
我一直沉默不语听他说完,问道:“我碰到问题该找谁?”
他未料到我思想仍搁浅没有一点进步,生气道:“你怎么不开窍?!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该找谁?是你想的吗?一切由不得你做主,听组织的。”
我直视着他,毫不回避,心中仅有的一点长辈观念荡然无存。在这最后关键时刻向他求教一点护身的主意,他竟拒绝。如果我是他的女儿,他做何想?!突然悲从心涌,如果父亲还活着,你们敢这样欺负我吗!
他或许是窥见了我的心声,不自然地干咳两声不再说话,我与他没有道别就走出屋子。
屋外阳光明媚,花草盎然,我的视觉突然出现异常,花草阳光皆无颜色,一片光白,与我先前所见不一样,眼前浮现出林立果高大魁梧的身影,脸色苍白,紧紧地盯视我,我感到浑身一股寒气直透心里,不禁打了个寒战。寒战一过,一切又恢复正常。
入夜做了一梦,新街口一家书店门口围聚着许多人,向店里张望,我诧异他们为何不进去。挤到跟前察看,原来墙上挂着一副美丽的图画:左边剔透的冰崖上悬空斜出一株粉色梅花,雪花飘坠在花朵上;右边一丛碧竹,枝叶上的露珠映着朝阳显得五彩缤纷,竹根下一棵兰草花发出沁人肺腑的芳香。从门口到画之间的地板上铺着贵重的象牙玉石雕刻的器皿,人们无法进门。我用脚尖功夫利用空隙低头至画跟前,想仔细看看这幅似真境般的好画,抬头再看,竟吓得双手捂脸“哇”地一声背转身去,正撞入一个军人怀中,他拍拍我的背脊说:“没什么可怕的,这幅画本来就这样,你再仔细瞧瞧。”我心有余悸地转身看:漫天黄沙之中一座大荒坟,坟上的枯草被凛烈的西北风吹得摇曳不停,阴黑的坟上显出两行绿荧荧的小隶字:某某某生于某年某月,卒于某年某月。没有墓碑名号,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墓,小隶字中的名字和具体年月份数字都用×代替。我想让身后的那个军人给我解释为何这幅画“本来就这样”,在我先前看的并不是这样呀。回头一看,根本没有军人,四周黑暗,我恍若置身在一个黑洞中。我惊骇中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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