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我正坐在房间里绣花(那时市场上物资缺乏,什么都买不到,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只好靠自己做),听得院外有轿车停靠的声音,我心想会不会是某主任真的又来了?往窗外瞧看,果然是她,却又多了两位空军和海军的中年妇女,我以为她另有事情,不便下去打扰她,又坐下绣自己的花枕套。
不一会门被推开,某某笑嘻嘻地领着那两位女军人进来,很新鲜地问:“张宁,你还会绣花?瞧瞧你绣的什么?”
突见她们进门,我慌忙将绣工往枕头底下塞,已来不及了。某某看着我绣的菊花直夸奖,我不好意思地望着她们。见某某不介绍另外两个人,我也不问,看着她们一一落坐。
等了好一会不见她们开口,却见她们一个个笑眯眯地上下打量我。某某摸着我头发胳膊,搂着我肩问另两人:“怎么样,好看吧?”两位女军人含笑点头,你一言我一语地跟我聊起家常和团里工作情况,其间夹杂着:“她脸上一点斑痣都没有”,“皮肤真嫩,肤色真好”,“鼻子好看”,“嘴型也好”,“这样大辫子又黑又亮”,“眉毛像是画出来的”。
虽然走到哪里都免不了被人评头论足,但被“抓住”了议论还是头一次,我惶惑害羞地不知所措。
那位海军以行家口吻说道:“小张耐看,有人初看漂亮,不经看,她第一眼亮丽,越看越好看。”
她的音色像歌唱演员,人很高也很漂亮,后来知道她是海军政委的夫人,曾是海政歌舞团的歌唱演员。那位空军是某夫人某某某。
我低着头听她们评论,尴尬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里毛躁躁的十分不自在,不由地想起几次到外面公共浴室洗澡的糗事:一次洗澡,身边围拢不少人议论“这个女的好漂亮,快来看,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另一次,身旁一个中年妇女大声地啧咋着嘴巴说:“这么美的人儿,不知哪个有福人能消受啊!”
这次面对三位女性,虽穿戴整齐,仍感到像那几次裸体被人围观评论的羞耻。我羞红了脸低着头,双手不停地卷搓衣角。
好不容易盼到她们离开,关上门默想好久:她们为什么对我的相貌感兴趣?她们到底想干什么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下午,二楼走廊里传来纷杂的脚步声,冷不防撞进一位空军,像是被人推进来,差点撞到我身上。我还不及问话,鱼贯地进来五六位男性军人,不请自坐各就各位。我心中一阵紧张气恼,站在门边张目望着他们,见这几个陌生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有的低头窃笑。一位戴眼镜的中年军人干咳两声问道:“你是南京来的张宁同志吧?”
我点点头。他问过以后便没话说了,五六双眼睛像聚光灯一齐射向我,我莫名其妙地问:“你们找我有事吗?”
“噢,你是友军同志,来我们招待所住,请给我们提宝贵意见。”那个戴眼镜的开口说完,身子很不自然地动一动,脸上的表情怪怪的,又捂住嘴斜睨一眼同伴们,其余几人好像强忍住笑。
瞧这群人海陆空都有,却称我为“友军”,再看他们一个个不好意思的样子,不像歹人的表现,我不由得笑起来,招呼服务员进来倒茶水,并向他们表达谢意:“麻烦你们了,谢谢。”
我发现一位青年空军旁若无人地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神态气质与众不同。我瞧他一眼,他目光并不回避,愣愣地直视着我,似有所思,又似看入了神。我微微皱眉,心怨:怎么这样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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