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签:
杂谈 |

小院,老爸,炸酱面
我是在胡同里出生、在胡同里长大的,直到考上大学,才离开胡同搬到了未名湖边上的宿舍。
我住的那条胡同叫做中老胡同,是北京很古老的一条胡同。听父亲说,我们一家住进来的时候,院落和房子是很规正的。院子里有花圃,花圃的上面有一个夏天枝叶繁茂、秋天果实累累的葡萄架,靠近北房的土地上是两棵海棠树。父亲在花圃里种植了很多种花草,有夹竹桃、夜来香、牡丹、芍药等,秋天的时候,还有菊花,大致有十几个品种,菊花盛开时,会有一些邻居过来,看看花,聊几句家常,顺带要一些种子回去。爸爸一幅得意洋洋的样子,眯着高度近视的眼睛,小心翼翼从花圃里把菊花连根挖出送给邻居,仔细叮嘱养花的要点。这样的场景已经有四十多年不见了,现在回忆起来,爸爸得意洋洋的表情里还应该有几分不舍的。
文革期间,院子里挖防空洞,说是要预防苏联的核袭击。葡萄架、海棠树、花圃在那场毫无意义的运动中彻底的消失了。现在院子里的树都是文革后期重新栽种的,有三棵枣树,一棵核桃树,一棵香椿树,都是经济树木。有一棵枣树结的是葫芦枣,红红绿绿的挂满秋天枣树的枝头,像个小灯笼,风吹过来,树叶响,灯笼晃,我们盼望着风再大一点,吹掉几个枣让我们解解馋。愿望有时能够实现,不能实现时,就焦急等到中秋节的时候,那个时候枣长成了,大人就会带着我们打枣了。从这天起,我们每天都有甜枣吃,一直到天气凉了,天气冷了,树叶快要落光的时候。
夏天院子基本上都被树荫遮盖了,街上热热的,院子里一派阴凉。傍晚的时候在房前的空地上泼几盆凉水去去暑气,摆上小桌,趁着天光在院子里吃晚饭。
暑热的夏天,弄点简单又有滋味的吃食,姥姥常给我们做的是炸酱面。北京人喜欢吃炸酱面,冬天吃锅挑儿,夏天吃过水的。面条最好是抻面,手擀面也可以,实在不济为了省时间,买点切面、煮点挂面也行。面条的讲究虽然不多,关键在炸酱上,酱炸好了,这碗面就成功大半了。这些年在不同的地方吃过很多次炸酱面,最好吃的还是姥姥给我们做的那一碗。
炸酱面看上去简单,讲究却也不少。炸酱要小碗干炸。什么是小碗干炸?说法很多,说一千道一万,小碗干炸的标准就是一个:炸好的酱放在碗里,用筷子中间划开,缝隙不粘合,只有这样才是真正上好的小碗干炸。
再说酱,有人用六必居的,有人用天源的,还有用桂馨斋的,这里面其实也有讲究。一般的讲,南城的人喜欢用六必居的,北城的人喜欢用天源的,回民都用桂馨斋的。炸酱有肉酱、素酱、桂花酱;素酱没什么说的,桂花酱就是鸡蛋炸酱,肉酱过去用五花肉,过去的肉肥的多,用五花肉正合适,现在都是瘦肉型猪,五花肉和以前的已经不一样了, 用现在的五花肉炸酱已经出不来以前的味道了,现在要用硬肋肉,只有硬肋肉还有点以前五花肉的意思。同时黄酱不蒸不糗也炸不出好味道的炸酱来。
炸酱的道道也不少。北城和南城的炸酱是不一样的,南城炸出的酱黑,因为南城炸酱要放酱油,一要颜色二要咸口;北城则是不放酱油的,放了酱油黑乎乎的,不好看,没面子。这样的区别和当时南城城市贫民多,北城旗人多、有钱人多有着很大的关系。清朝建都北京,把汉人都赶出了内城,城墙里住的都是旗人,生活水平比南城高出一些。旗人讲究多,炸酱绝对不能黑糊糊咸咸的,好像是要让人少吃似的!曾在一个南城老住家的朋友家里吃过齁咸齁咸的炸酱,当时按照自己平日家里拌酱的习惯用了酱,结果吃了一口就把碗放下。他们家的酱加了酱油的,而且不加糖!那碗面把我齁的哟,喝了一晚上的茶也没缓过来。当时不明白他们的酱为什么做的这么咸,回家问了老家儿才知道炸酱南北城也是不同呀!
城市的发展,北京城里高楼大厦越来越多了,能摆下餐桌的院子越来越少了,北京传统的吃食也模样依稀了,只是我家在夏天里依然爱吃炸酱面,黄酱依然是先蒸再糗,大肉粒下锅煸透,再下酱慢慢的炸熟。香气泛起时,那边锅里的面条也要出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