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铁里旅行

文/巩高峰

从家步行到地铁站，2.2公里，从地铁站到办公室，22.4公里。这一路，要站着，站立的姿势由车厢里的人来定。对不起请给我一秒，我四舍五入一下：每天上班来回整整100里地。

100里地，在老家正好是到泗州县城（现称泗县）一个来回。也就是说，我相当于每天早上去县城上班，傍晚再从县城回家。这么换算时，我无法抑制从心底里往外喷涌的激动，县城啊，那可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旅行的目的地。

如今每天挤在地铁里来来回回，脑子里想的最多的就是旅行。真的，关于旅行，我了解的可太多了，电脑的收藏夹里最多的就是旅行类网站，我还有一格书柜专门放关于旅行的书，有睡人家沙发的，有免费搭车的，有打工交换的，有一路向南的，有不去会死的……

我不是驴友，也没有疯狂收集旅游圣地门票、时刻自拍拍人的癖好，可我是朋友圈里的旅行宝典。哪怕我在地铁上正拧成麻花状，你只要说个地方，我稍微运转一下我的主机，你电话都不用挂的，我就能给你一个省钱、省时又省事的路书。

你服不服？反正很多认识我的人服了，别看广告看疗效。

15岁那年搭着作文竞赛的顺风车，我平生第一次旅行到了县城。当年的语文老师杨峰在汽车上眉飞色舞地给我介绍，泗州有八景：屏山夕照、洋城春色、板浦荷风、赤山暮雨、汴水晴波、隋堤烟柳、阴陵夜月、蟠龙积雪，你第一次就一路欣赏了屏山夕照、汴水晴波、隋堤烟柳三个景点的景色。

可是那次不知是因为旅馆的转圈楼梯让我一直转向，还是紧张造成的拉肚子，反正最后我连名次都没摸到。杨峰老师说的对，就当是去旅行了。于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旅行，明白了景点和景色的区别：景点可能是古书里的，景色可以是形容的。

不过比较起来，在几乎能煮饺子的地铁空气中炫耀自己是个“旅行达人”，闻起来的确味道古怪。而且我对云南、西藏、四川这些小资胜地、小清新之神龛、驴友天堂等地丝毫不care，我只是在地铁的来回摇晃中，一天一天矫正着修复着自己的旅行计划，让它一点一点丰富，接近完美。至于大家的崇拜，不过是我随手顺带的鸡零狗碎。

嗯，今天跳楼大揭底吐血大放送，我其实就计划着去新疆能晒破皮的地方让自己换一层脸，去内蒙古能走脱水的地方把心彻底放空，去有天坑的地方吓吓自己，去没有人排队的桥上蹦极——可是，家里还有太多只翻开几页的书没看完，我亲手栽种的绿植不能超过五天不浇水，我的年假领导不让一次休，还有房贷我刚还了……

对对，我承认我就是那个18岁说要环游世界，读完大学说找了工作再去、工作了说买了房再说、买了房要等结婚了带老婆一起去、有了小孩说大一点全家去、孩子大了说养好了老人再去，最后，哪也没有去。

可是，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如果没有，我就只能继续每天在地铁里旅行。我很释然，不用看北京城遍布阴霾、灰不溜秋的脸子，我还有什么牢骚可发？再说了，伟人说“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而我，不过是站着日行百里而已，花两块钱就能登上准点准时的交通工具，这还有槽可吐，还有没有良心？

（杂志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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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联生活周刊》2012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