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谈善待妓女

自从《善待妓女》一文在我的博客里贴出来以后，很多读者在评论栏中表达了各自不同的看法，其中批评者居多,有人说我“脑子进水了”，还有人拂袖而去，并且声明“以后再也不来这个博客了”。原文是我2001年的一篇习作，当时纯属有感而发，文中所举例子不具现实性，论证也不够严谨，这些我都承认，但我至今仍然坚持我的观点，那就是要善待妓女。

读者忽然相当不赞成我的观点，她还写来一封长信反驳我，后来我把她的信也贴了出来，取名为《读者忽然对<</FONT>善待妓女>的不同看法》，以示对不同意见的尊重。就在昨天，忽然又给我发来了一组照片，是赵铁林先生的纪实摄影作品“阿V的故事”。忽然说这组照片给了她巨大的震撼，她和我站到一边来了，同意善待妓女。

赵铁林先生的大名我早有所闻，几年前还曾读过他的《黑镜头：看不见的人》一书。赵先生用他的镜头真实地记录了十几个女孩子（也就是“小姐”）的悲惨故事，阿V只是其中的一个。16岁的阿V来自贵州农村，和男友小吴离家出走后来到H省。两人都没什么技能，找不到像样的工作。为了生计，小吴就让阿V去做“生意”，他自己则坐享其成，吃起了“软饭”。可怜的阿V还痴情地爱着那个吃软饭的家伙，把自己出卖肉体换来的钱都如数交给了他，还幻想着将来能够做他的新娘。然而阿V的身体很快就被摧残得不成样子，不仅怀孕了，还得了性病，从照片上看起来已完全不像一个16岁的花季少女了。

在《善待妓女》一文中，无论李香君还是杜十娘都距离我们太遥远，用她们作为例证来谈论今天的妓女问题确实有些不合时宜。我不可能拥有赵铁林先生那样的经历，但我也了解真实的妓女，她们离我是那样近，甚至就是我们村里的邻家大嫂和小妹。

大嫂15岁时就由父母作主嫁给了一个比她年长十几岁的男人，虽然他们夫妇辛勤劳作，但生活依旧困顿。眼看着两个儿子先后上了高中，家中实在拿不出钱来供他们读书。大嫂当年还只有30出头，谈不上漂亮，但模样还算周正，她也跟着一帮小姐妹到沿海城市打工去了。然而一个月四、五百块钱的工资除去生活所需已所剩无几，大嫂一咬牙就“下海”了，做起了“小姐”。于是，全家的生活条件很快得到改善，儿子读书的学费也不用发愁了。几年之后，她的大儿子高中毕业也出去打工了，小儿子则很争气地考取了军校。大嫂的理想实现了，她又回到了村里，依旧种田养猪，回归了一个农妇的本色。

有一次回故乡探亲时，我见到了大嫂的小儿子，那时他正读高三，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他知道他的母亲为了他们兄弟读书做出了怎样的牺牲。按辈分他叫我叔叔，我们只谈了一些学习上的问题，没有谈到他的母亲，但我打心底里希望他将来有了出息之后一定不要看不起他的母亲。我不敢说大嫂是一位伟大的母亲，但我真的很尊敬她。

小妹是我们村里有名的漂亮姑娘，然而家里却是有名的贫困户，小妹16岁初中毕业就去城里打工了。不出几年，小妹家里低矮破旧的土坯房不见了，盖起了漂亮的小楼房，原来衣衫褴褛的小妹的母亲破天荒地抹起了口红，戴上了耳环，像女孩子一样打扮得花枝招展，小妹的父亲则天天喝起了小酒。村里人都知道小妹是在城里做“小姐”，大家心照不宣，她的父母也并不以此为耻。这些年我一直没有见过我的这位邻家小妹，只是听说她已不做“小姐”了，嫁给了远方一位中年丧妻的男人。我能说什么呢？一朵被摧残了的鲜花最终还是插在了牛粪上，这就是一个贫困农家女儿的命运。对她的父母靠牺牲女儿来脱贫以至于享乐的做法，我认为太过分了，但不知道小妹心里是怎么想的。

从书本到现实，当代妓女给我的印象就是她们确实是一个弱势群体，谁都可以欺侮她们，老鸨盘剥，嫖客虐待，黑社会敲诈，同时还要东躲西藏，以防执法部门的打击。她们用从嫖客手中接过的钱，去为家里盖房子，为父母治病，供弟妹读书。她们牺牲了自己的青春，牺牲了自己的健康，也牺牲了自己的幸福。然而谁来关心帮助她们呢？她们也是我们的姐妹啊，和我们一样是住在同一片蓝天下的共和国的公民。她们从事着非法的职业，大多数是为生活所迫或者受坏人诱惑，有几个女孩子会心甘情愿去做妓女呢？为什么要诅咒她们，鄙视她们，欺侮她们呢？面对妓女这一特殊的社会群体，我的心情很复杂，不是厌恶与痛恨，而是伤感与同情，还有对弥漫社会的腐败和堕落的愤怒，以及发自内心的感慨：善待妓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