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一群山雀藉它作跳台，跃入池中饮水洗浴，怎会观察到海棠花开的全过程。

临水的树，冬时就是一树铁枝，谁识得是棵什么？幸而去年见过开花的它，所以知道是垂丝海棠，盛开时满树繁花惊人地美。二月春早，离它开花还有些日子。

二月三日，经过它时恰好一群山雀扑上枝头，纷纷往池中跳。一池枯水，水面折枝荷梗正好落脚，方便它们喝水洗澡。喝饱了洗舒坦了又飞回树枝，忘情地抖搂羽毛，方始啾啾离去。满山寻鸟的我，几时碰到过这般情形，举起机器拍了个痛快。

鸟儿们走后特地摸了摸树，枝干光溜溜一无所有，不免心生疑虑：三月开花的海棠，此时毫无动静，到时候来得及吗？

自此常去树下等候。鸟儿们果然每天来，掐着时间，中午十二点左右。来了便有几分钟的小小热闹，它们洗澡洗得忘乎所以，由着我凑近了随便拍。

海棠树也在变化，枝上生出细细新梗，肉眼可见地一天天变长。

只要不下雨，这些日子的上午十一点到午后一点我都坐在海棠树下的桥栏杆上，面对小小水池，一边静候小山雀们降临，一边沐着山风，看渐渐浓郁起来的满山春绿，听空山鸟语，享受极难得的一片宁静。本来心就在世外，现在人也在世外了，孤寂之美，很是滋养人。

二月十九日拍到的照片和十几天前相比，新生的小梗长已半寸许，顶端似在打苞，出现圆圆的颗粒。二十一日又变长了一点点。二十五日现了花苞，是被新叶托着的。原来海棠花叶同枝。

三月二日，红色花骨朵儿已然成形，细梗长长，是为垂丝。

看看三月九日的照片，虽未开花，已可称之为花鸟图了。

三月十三日海棠花开。时光悄然流去三十多天，一棵树变成另一棵树。要不是亲眼看着它的渐变，我会认不得的。

可就算这样天天盯着，仍觉不可思议。

不必用陈词滥调来形容盛妆的海棠了，见过的人都知道它有多美。

是有些脂粉气，可脂粉气不好吗。我喜欢恰到好处的脂粉气，感觉千好万好。

花开之后，人就多了，再无片时清静。一拨又一拨人来树下拈花微笑，或掰枝大笑，百般折腾，绵绵不绝。仍来池边守了两天。午时听到小山雀们在翠竹丛中啾啾细鸣，大概想上树下池子接着洗澡喝水，终是不敢。此后便没有再来，估计已是不得已换了新地方。

海棠花期比想象的长，持续约二十天。

花落尽时再去，池子亦不是原来的样子，荷的折梗消失了，水面挺起绿幽幽的香蒲林，睡莲叶间蛙声阁阁，树上无花，偶见残瓣飘零，残春气息扑面。

海棠树下无人，枝上无鸟，花瓣委地成泥，却留下枯了的花蕊，没有看相。

等叶片长大将它遮住也许会好些。

坐上桥栏杆。

此前等花候鸟的几十天，恍若一场春梦，虽可于脑中回放，却没有真实感。

很想再梦，如何梦得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