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之后，高大的苦楝树脱尽了树叶，枝枝杪杪挂些白色果子，一簇簇，一串串，被蓝天衬着，花一般好看。

撩得一些鹊鸟飞来啄食。

往常多是灰喜鹊。

今天来了一群白头鹎。

仰脸看小鹎们争食苦楝果，好半天没挪地方，脖子仰酸了，身体渐觉麻木。心中却是快乐得很，因为有趣。

那么多果子，它们偏要争，你撵逐我，我驱赶你。细看并无强弱之分，就是友朋间的善意打闹，似乎争一争便吃得更有滋味。

看到挂果的苦楝树，就要忆起很多年前：乡村的机耕道两旁，绵延十里，都是种的它们。因为是水乡，机耕道做得高高的，三四米吧，像一道堤。两旁皆稻田，夏日一片青绿，春时满目紫花。乌鸦成群，何止千百只，在田畴间起起落落。记不得它们是否吃苦楝果了。有个画面还在，是曾看到它们叼起吱吱叫的活物生吞下去。苦楝结果时树上肯定歇满鹊雀，是灰喜鹊，白头鹎，还是别的什么，已经没有印象。就只记得大起嗓子呵斥一声，它们便哄然飞去，青烟般落向远端。乡间就是鸟儿多。好想好想回到当年，去辨认都有些什么鸟儿，然后举起机器猛拍。可哪里回得去？从梦里都回不去。可以梦到苦楝树，亦可以梦到鸟儿，但梦中的鸟儿不可能是当年乡间的鸟儿，只会是当下记忆的嫁接。似是而非。

那样的机耕道，现在还有吗？会不会已经变成高速？

听人说，从前产粮食棉花的富裕之地，现在都穷了。倒是穷山恶水不长庄稼的不毛之地富得流油，因为有旅游。偶尔地，想回去看看那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知乡下还保留了多少旧模样。也就是想想，不可能下决心真的去走一趟。

就因为曾经走过种苦楝树的机耕道，看到苦楝果子便觉亲切。

有些果子从小鹎喙边漏下来，满地滚动，像小时候弹的玻璃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