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游说：莺嘴啄花红溜，燕尾点波绿皱，指冷玉笙寒，吹彻小梅春透，依旧依旧，人与绿杨俱瘦。

一向顶不喜欢在自己文字起首弄个谁谁谁说，人家说得再好是人家的句子，和我没关系。今天先录秦观的如梦令于篇首，是要他的依旧二字，依旧依旧，略含悲戚之意，不是吗？

有点伤春了。

春光剔透的时候，天蓝水碧，柳绿花红，莺啼燕掠；游人盛妆，结伴而行，莫不喜动颜色……面对眼前这些，最是容易伤春：春花虽好，转眼便要凋零。感伤之意忽然坠在心底，沉甸甸的。

所以，想对什么人说，愿君一切依旧。

没人可说，就对自己说，好吧好吧，依旧依旧。把自己当别人。

依旧最好。但怎么可能依旧？今春不是昨春，明年亦非今年。年年春色依旧，可今年的春花是另一朵，于花上轻啼的小莺亦是另一只。你说依旧，花鸟不同意。

它们决不承认旧年花鸟是新生的自己。

少游的这一阕春景，隔着悠悠岁月，道尽眼前春光。别的都有了，只是少了点波春燕。大概燕子对生存环境要求较高，因此很多年不曾来过。不要紧，绿波中有水鸡，一样可以弄皱水面。有人吹曲，不过不是笙，更非玉笙，是萨克斯。

……心上人，我在可可托海等你。

唱是这么唱，谁会等谁？

僻处栽了几十棵辛夷，已然成林，满枝花苞密密麻麻含羞半开。有密集恐惧症者慎入此林。林中小雀啾溜，于头顶噪成一片。感觉是莺，在啄食辛夷花萼。又要引用人家一句诗了，间关莺语花底滑。索性再来一句，千里莺啼绿映红。

用手机很难抓到这些小精灵。它们太小，身量不到白头鹎的一半，仅在树杪上跳跃，不肯稍微往下飞一点。辛夷背景纷杂，也不适合突出重点。仰脸看了半天，作罢。

后来倒是在红樱花间拍到它了。好几天花鸟宴，红樱花有点狼藉，白头鹎来得稀少，小家伙们瞅空收拾残局。还是太高太小，勉强拍几帧。正在凝神拍一只稍微近点的，点快门的瞬间它竟然飞起来，下意识知道抓了只飞鸟，一看屏上果然。

果然是莺。

莺的一种，学名黄腹鹟莺。

伤春之意倏然消逝，换了满心喜悦。

小小快乐，芥子之微，却已足够。

绿柳间忽然出现一只白色粉蝶。这是今春第一蝶，翩翩飞在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