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不在身边的时候

　　午饭后，小强穿过了一片绿油油的稻田，踏着坚硬的田埂来到村头的那所小学。在二年级一班的教室门口，他脱下塑料凉鞋，放在地上磕了磕，倒出其中被烈日炙烤得滚烫的沙土。不远处的大树下有个卖冰棍的木箱子，周围站着一圈儿同学。他们有的买了冰棍站在那儿吃，有的没买，站在那儿汗涔涔地看。赤豆冰棍五分，雪糕冰棍一角。并不是所有人都买得起。
　　小强手里攥着五分钱，虽然他很想吃冰棍，但他暂时还不舍得花这钱。他将这五分钱纸币展开，用来之不易的眼神左看右看。他看到纸币上有一艘轮船，还有几个他不认识的红色字母，像是汉语拼音，但是却读不上来。纸币呈墨绿色，纸质比课本的纸张要好很多。几天来，他一直这样看、想。他想，如果他有两张或者更多张这样的五分钱，他一定会拿出其中的一张来买冰棍，但是他没有那么多，他只有一张。
　　同班的小峰这几天一直没有好好学习，因为他丢了五分钱。他现在只能远远地看着别人吃冰棍，心里很不畅快。小强将那五分钱举了起来，对着阳光透过去看，好像要去发现纸币中隐藏的什么奥秘似的。
　　小峰走过去，一把抢过小强手中的钱，坚定地说：“这是我的钱！”
　　小强本能地抓住小峰的汗衫，要夺过那钱。小峰不肯，两人扭打了起来。小峰将钱窝成一团抓在拳头中，小强将他摁倒在地，使劲掰他的手，却怎么也掰不开。小峰将拳头勒紧，压在身下。小强趴在小峰的身上，突然想起了妈妈纳鞋底的情景，他学着妈妈的样子将中指弯曲，凸出，以中指关节朝着小峰的拳头缝隙处一顶，再来回旋转两下，小峰的拳头开了。小强夺过那五分钱，鉴定地说：“这是我的钱！”
　　“这是我的！”
　　“是我的！”
　　两人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争吵。
　　“钱上有我的记号！”小峰说。
　　“什么记号？”
　　“上面有红色的拼音。你自己看。”小峰说。
　　小强展开那张被揉得可怜的五分钱，看了看那串“红色的拼音”，说：“这记号本来就有，不是你的。”
　　“就是我的！”小峰说，“不信你可以问我姐姐！”
　　“行！我才不怕呢！”小强说，“叫你姐姐来！”
　　小峰跑去五年级二班的教室，叫来了他的姐姐。
　　姐姐看起来很漂亮，衣服很干净，凉鞋里的脚趾很白，应该是个可以主持公道的人。小强这么想。
　　“怎么了？你俩打什么呢打？”姐姐笑着问。
　　“他偷了我的钱！”小峰指着小强，对姐姐说。
　　“嗯？”姐姐拉下脸来看小强。
　　小强连忙说：“才没有呢，这是我的钱。”
　　“不是！那是我的钱，上面有记号！不信你可以看！”小峰指着小强手中的钱，委屈地对姐姐说。
　　姐姐很冷静，严肃地说：“让我看看吧，什么记号？”
　　小强很配合，拱手将五分钱送到姐姐的手上：“这不是他的记号，这个‘拼音’本来就有的，是印上去的。”
　　姐姐举起那五分钱，对着阳光透过去仔细看了又看。
　　小强与小峰都在焦急地等待，等待一个公正的结果。
　　“这钱明明就是小峰的！”姐姐说，“是前两天我妈妈给他的，我见过，是这个样子的。”
　　“就是！上面还有轮船呢！”小峰从姐姐手中接过了那张五分钱，很气愤地“哼”了一声。
　　“不是……那不是你的钱！是我的！那轮船本来就有的！不是你的……”小强想辩解，却找不到有力的证据。他很后悔这几天没有在钱上做个记号，哪怕是写上自己的名字。
　　“小强，如果你还不承认，我就报告校长，让你带家长！”姐姐狠狠地说，“拿人钱，还不承认！”
　　说完，姐弟俩就走进各自的教室去了。
　　小强呆呆地看着远处那个装满冰棍的木箱子，他突然想起了自己不在身边的姐姐。几个月前，在姐姐出嫁的那天，小强没有哭。然而他现在哭了，在这个炎热的夏天，他什么也不想说。他清楚的记得，那五分钱，明明就是姐夫给的。
　　
　　
                                         张怀旧  2011年4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