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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支唇膏

(2009-09-18 18:26:30)
标签:

情感

分类: 小说

http://upload.mytupa.com/upload/photo/b/3/zhanghuaijiu/c209a3b8c76d322ba66dfbc9c9ed89c8.jpg半支唇膏
□张怀旧

  盛夏午夜,在一家中餐馆内坐着个年轻人,他几乎要将头侵在盘子里,生怕别人看到他的脸。他时而张望四周,时而埋头进食,看样子已经有几顿没吃了。餐馆内的食客很多,即便没有人注意到他,但这似乎并不能驱散他内心的恐慌。很快,他就吃完了。然后,他要服务员帮他打包了一盒米饭,便匆匆离开了。
  街上的人还不少,餐馆门外不远的石阶上坐着个小女孩,看样子有十五六岁吧,穿着校服。她正在哭泣,却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生怕路人发现并由此引来围观。所以,她尽量压低自己的呜咽。即便是这样,那个年轻人依然远远地看到了她并朝她走了过去。
  女孩抬头看到了这个年轻人,对他并没有什么好感,因为他的T恤看起来已经有些日子没洗了,头发也很乱。不过,他似乎伤害不了自己,所以她并没有离开。
  年轻人将手中的那盒米饭送到了女孩的面前。她抬头看了看,犹豫了一下,便接了过去。没有筷子,她就用手抓,两分钟的功夫,一盒米饭就下肚了。看来女孩饿坏了,她用手心手背抹了抹嘴,又低头哭了起来。这次,她的哭声很大,像受了什么委屈似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男孩在欺负女孩,或者是一对小情人在闹别扭。总之,年轻人现在觉得很不自在。但他并没有就此离开,也不像先前在餐馆那样鬼鬼祟祟了。
  年轻人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元钱放在女孩的面前,说:“回家吧,别让父母等太久。”说完,他转身就走。
  没走几步,女孩就跟了上来,年轻人停下了脚步,冷冷地对她说:“别跟着我,很危险的!”说完,转身又走。
  女孩什么也没说,继续跟了上来。
  年轻人再次停下了脚步,几乎用怒斥的口气对女孩说:“快回家!不要跟着我!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你不怕我杀了你?”
  “不会的,你不会的,你是好人。”女孩哭了起来,“求求你收留我吧,我回去要被打死的!”
  看来,这女孩是跟家里闹矛盾了,但这并不能成为一个陌生人收留她的理由。年轻人知道他不能这么做,虽然他下午已经在不远处的一家旅馆开好了一个房间,但他不能带她回去!他的态度很坚决。
  “求求你别老跟着我,我是坏人,我会杀了你!”年轻人作出了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
  女孩并没有退缩,她说:“死在你手里,总比死在我继母手里好。”说完,她就掀起自己的上衣。在她尚未发育成型的胸前及背后露出了大块青、紫色的肿块。迎着路灯,年轻人看到了她受伤的嘴唇。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女孩一定是遭到了继母的虐待。年轻人有些同情她,但这于他何干?他可不想背上乘人之危的罪名,所以他并没有因为这小小的怜悯之心就决定要收留她。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加快了脚步,试图摆脱这个女孩。
  “一百元钱不够我回家的路费。”女孩在他后面大声地说,“我家离这要乘二十个小时的火车……我已经在马路上睡了三个晚上了。”那声音有些委屈,有些倔强。
  真倒霉,该不会是遇到个要钱的骗子了吧!他想。同时他不由自主地摸摸自己的口袋。该死,只剩下五十元了,还不知道明天怎么过,就算把钱都给了她,也不够她回家的。
  就当她是个骗子吧,不理她就是了。年轻人加快了脚步,女孩紧跟上来,一直跟着他进了旅馆的房间。路过吧台的时候,服务员白了他们一眼。
  筒子楼,房间很潮湿,有一张床,窗户不知道为什么被封死了,这让他俩觉得安全多了。
  一个离家出走的女孩,确实是这样,她看起来不像个骗子。在年轻人得出这样的判断之后便不再提防她了。
  女孩并没有问他什么,可能是刚刚吃了一顿饱饭的缘故吧,她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看样子,她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睡好了。
  因为刚才走路过于急促,年轻人感到胸前有股镇痛。他脱掉了T恤,露出了左胸一个不深不浅的伤口,血还在慢慢地往外冒,T恤已被映红了一大片。他躺到了床上,看着伤口,不知如何是好。
  女孩醒了,她并没有被这样的伤口吓怕。她翻了个身,将嘴唇凑上了伤口,用力一吸,来回几次,血并没有被止住。她想到自己的口袋里还装着一支唇膏,这是她前两天买的,为了适应这座气候干燥的城市。她咬了一口唇膏,用唾液将它稀释搅拌,然后涂满那个伤口。对她来说,这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尝试竟然奏效了,那伤口的血竟然被止住了。
  之后,女孩就躺在年轻人怀里,默默地注视着那个伤口,睡着了……
  这一夜,没有了挣扎,没有了恐慌,两人都睡得很香。
  不知道过了多久。
  咚咚咚!有人敲门,那声音很蛮横。
  女孩突然被惊醒了,她连忙起身,躲进了厕所,关上门,瑟瑟发抖。她心想,该不会是继母带人来找她了吧。
  她听到年轻人起床去开门,接着又听到有人跌倒……以及几声金属碰撞的声响。一个陌生人厉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刘正。”年轻人回答。
  “你涉嫌一起故意杀人案,请跟我们走一趟!”
  ……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房间里空无一人,通过走廊尽头的窗户,女孩发现年轻人被戴上了手铐,光着上身,跟着三个穿便衣的人上了警车。
  回到房间,女孩发现了那件血迹斑斑的T恤,还有五十元钱。于此同时,她的耳边响起了一阵警笛的呼啸。
  女孩与她爸爸取得了联系,很快便回家了。她离家出走的原因之一是她长期遭到继母的毒打。继母是个日本女人,这次,女孩的爸爸要带着她跟随继母远渡重洋到马来西亚定居,她不愿意,所以一个人跑了出来。
  命运无法抗拒,女孩带着刘正留下的那件T恤,被迫去了马来西亚。
  七年的时间,女孩在马来西亚读完了中学又读完了大学。在这七年中,她无时无刻不想着那个叫做刘正的年轻人,那个幸福的夜晚,那个突然的早晨。
  每当她遭受继母毒打或他人歧视的时候,她就会拿出那件T恤,不停地抚摸它,亲吻它,只有这样,她才会感到有生以来最大的安全感。她为她的爸爸感到羞耻,她迫切的想要回到自己的祖国。因为她知道,刘正一定在等着她。
  上大学二年级那年,她爸爸的生意做得很大,直到有一次在印尼遭遇不测,整个人都被烧成了灰烬。她恨她的爸爸,但她依然因此痛心不已,她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她被继母赶出了家门。
  这些年,她省吃俭用积攒了一笔钱,加上平时努力学习获得的奖学金,数目可观。现在,她登上飞往中国的航班。这次,她什么也不用担心了,她早就盼望着这一天了。
  女孩费尽周折终于在当地一所监狱找到了刘正的档案。
  档案上这样写到:刘正,男,23岁,汉族,高中文化,孤儿,1995年因犯故意杀人罪被判有期徒刑15年,1998年服刑期间因越狱拒捕被我公安人员当场击毙……
  女孩这才明白,就在那一年,她失去了生命中的两个男人,她暗暗发誓,绝不放过凶手。
  她去了当年她与刘正相识的地点,什么都变了,只有那家中餐馆没有变,依然门庭若市,过客匆匆。她在餐馆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点了一碗米饭,用手抓了之后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泪水顺着她的脸颊不断地往下流。旁边整齐叠放着那件带血的T恤,还有刘正唯一的遗物——半支唇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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