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纪

周桂芳

一位老友给我送来一本新年台历，鲜艳的台历，让人一看就赏心悦目。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是阳历新年了。新岁启封，同跨新年。2025年是蛇年，蛇走如花，画成一个大福字。

日子画着花，日子天天开了花。

记得小时候，父亲每年都会在阳历新年前买回一个新的日历簿。过一天就撕下一张，日子一天天过，日历一天天撕，越撕越薄，一年很快就撕完了，新年就到了。

那时的日历纸很薄，薄如蝉翼。单独一张，是淡淡的红色，撕下来的纸，我经常拿去折纸飞机。365天的日历合在一起却很厚，淡淡的红色叠加一起，就显得更红了，就像日子一样红红火火。

我家的日历，常年挂在母亲房间沙发后面的墙上，是父亲在墙上钉一个钉子挂起来的。当父亲换下撕完的旧日历头子，换上通红的新日历，马上就有了新年的感觉，真有一种看得见的辞旧迎新的仪式感。

后来，小小的日历换成了印有各种美景美人图的大挂历，它不光能翻看日期，还有大用处。

父亲是开平板大货车的，会经常在挂历上看日子。父亲提前看好日子，会在上面随手记东西，哪天出远门去讨一笔账，肯定能要回来一沓现金；哪天去县里猪儿行抓一对猪仔，两个抢着吃肯定长得肥；哪天要去给爷爷坟头上土，还要栽两棵松柏……挂历就是父亲不能少的临时记事本。

挂历上不光记录着节日、节气，还有各种民俗。

晚上出车回家，吃过晚饭后，父亲没事就爱端着搪瓷缸茶杯和母亲坐在挂历下面的沙发上“话桑麻”，或者俩人站在一起，头挨着头翻看挂历。母亲没有读过书，不认字，父亲负责为母亲一句句地念着挂历上的节气。“谷雨前后，种瓜点豆，马上谷雨了，需要提前准备种些什么菜了，我在镇上带菜籽回来。”“那带点铁线茄子秧回来吧，儿子女儿都喜欢吃这种铁线紫茄子。”有时父亲会告诉母亲：“白露快到了，可以提前撒萝卜籽了，今年要多种点萝卜，还要种点胡萝卜，吃了对孩子眼睛好，孩子读书费眼睛。”第二天，母亲便提前找出萝卜籽，去菜园里挖地了……

“过了腊八就是年”，母亲数着日子，圈着日子，开始张罗着炒蚕豆、打豆腐、炸丸子、炸藕夹、置办过年鱼、糖果等各种年货……一年四季，父亲母亲一起头挨头看着挂历，圈着日子，在日子上画花，把乡村贫困平常的日子过开了花。

母亲也喜欢看挂历，这挂历还是母亲画花的地方。每月，母亲在挂历上用我的或红或蓝的圆珠笔画着各种不同形状的花。哪天父亲要出门运货了，用笔圈出来，记着父亲出门了几天，哪天能平安回家；哪天村里哪家孙子做满月，圈出来，要提前送鸡蛋去看望一下，还要去喝喜酒；哪天女儿语文考了全班第一，一定要圈下来，晚上等女儿回家了要奖励两个荷包蛋；哪天是父亲生日要圈出来，好提前准备面粉做手擀面条，给父亲做碗长寿面；哪天是外婆70岁生日，母亲也会提前圈起来，记得清清楚楚，唯独忘记了圈自己的生日……

一年下来，回头翻开挂历，每个月上面都开满了花，红的花、蓝的花，好像日子开了花。

我长大结婚后，也遗传了父亲母亲喜欢看挂历的习惯，也喜欢在挂历上打圈儿。可是，翻开我家的挂历，发现上面都是黑色的中性笔打的圈，圈的日子都是他出门喝酒打牌了的记号。而父亲母亲的挂历，圈的都是满满的亲情、暖暖的爱。我开始反思自己，开始一点点改变，我也要像父亲母亲一样，让平凡琐碎的日子也开出花来。

一本本旧挂历，画着父母亲一年年勤劳、善良、和睦、慈爱、温暖的岁月花朵。我家的挂历，日子也在慢慢画着花，幸福的日子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