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咬开秋天/周桂芳

我下班回家，在街口看见有人拉着满满一车石榴在买，红红的石榴，圆鼓鼓的，看着好诱人，我就买了两个回家。

儿子立马就要吃，迫不及待地拿着问怎么打开石榴？我笑着说，你自己想办法啊，或直接咬开它？

儿子真的直接用嘴巴咬开了，一大口咬下去，石榴裂开了，粉红色的汁液喷射开来，流了儿子一下巴。儿子笑眯眯地说，“哇，这石榴酸酸甜甜的好吃极了，红红的籽，像一颗颗红宝石。”看着儿子开心的笑脸和天真的话语，我也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儿时，我也是自己用嘴咬的，直接用嘴开咬开秋天。原来，秋天是咬开的。

秋天，乡村会收获很多带硬壳的食物，小孩子小手剥不开，又迫不及待想吃，就只能用嘴咬开了。

秋天，最先咬开是菱角。农村野水塘里长满了菱角，那曾经是我们快乐的天堂，脆嫩新鲜的菱角是我们秋天咬开的第一口香甜爽口的美食。

菱角成熟了，长得像一个个小元宝一样，两角弯弯，形似小牛角。我们女娃不敢下水塘，一般拿一根长竹杆去拉、去挑菱角禾。会游水胆子大的男娃们性子急，只听见“扑通”一声，脱去上身的汗衫子，就直接跳下去抱了一大抱菱角禾上来了。我们或蹲或坐在水塘边，围着采摘的菱角，嘴馋的直接用嘴咬开吃起来。菱角外壳很硬，小手是掰不开的，用嘴巴直接咬开，来得快一些，能早点吃到嘴。咬开菱角外壳，内面是洁白如玉的菱角肉，我们叫它“菱角米”，丢进嘴里，一口咬下去，脆脆的，水嫩嫩的，还带着甜甜的清香味道。菱角采的多的时候，我会用衣服包着带回家，放灶头大铁锅里煮熟吃。煮熟的菱角，颜色从深绿色变成了深褐色，菱角米也由白色转身为铅灰色。吃在嘴里是粉的，像红苕，又香又糯。相比较，还是生菱角更好吃，脆嫩香甜，白莹莹的、水灵灵的、脆生生的、甜丝丝的味道让我回味无穷。

“麻屋子，红帐子，里面住着两个白胖子。”这个谜语是儿时秋天母亲老打给我猜的。开始我老猜不中，只到我正用嘴咬开花生，里面露出红帐子和两个白胖子，我才恍然大悟。啊，原来是花生，红帐子，两个白胖子，真的很形象啊。

老家大冶，属于丘陵地带，到处起伏不平的低矮小山坡旱地很适合种植花生。秋天，花生正嫩时，母亲就会去地里扯回一小捆花生禾，摘下嫩花生，洗净就丢进锅里煮盐水花生给我们吃。农村贫困，我们没有零食吃，母亲煮的盐水花生是我们的最爱，软糯香甜。刚摘的新鲜花生正水嫩，母亲说，花生生吃能补血呢，又脆又甜，你们多吃点生花生，补补血，身体长壮点。

“八月的梨枣，九月的山楂，十月的板栗笑哈哈。”母亲嘴里念叨着秋天的美食，馋的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秋天，吃过新花生不久，母亲跟村里人去十里开外的南山头上砍柴。来回上山几十里，肩挑一担上百斤的柴，母亲这么劳累辛苦，还不忘给我们带回了一包红山楂。

这红山楂，是秋天里母亲对我们一片深沉的爱。母亲用毛巾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笑着说，在一个石头空里，发现了几棵山楂树，结满了红红的山楂儿，我想肯定很好吃，就摘回来，带你们尝尝。秋天的山楂完全成熟了，红红的山楂表皮有些粗糙，有许多小雀斑和疤痕。我是第一次见山楂，更是第一次吃山楂，我把它放在衣服上，擦了擦，丢进嘴里一口咬开来，顿时一股酸酸的口水涌上来，一丝丝甜蜜在舌头上缠绕。山楂肉酥粉软糯，带着山间草木的清香。山楂好吃，籽难吐。吃一口山楂，就要吐一口黑籽儿。小山楂的底部有一个小黑洞，洞口仿佛有五个花精灵，它的头上有一个小“马尾辫”，小山楂正是通过这个马尾辫吸收山楂树妈妈的营养来生长的。这多么像无私的母亲，我们是那源源不断向母亲吸收营养的山楂孩子。原来，万物皆有灵性呀！

板栗，是秋天的刺头青。青青的板栗张牙舞爪，刺儿十足，真正像个刺猪坨子，更像个桀骜不训的刺头青，谁也不敢惹。十月，树上的板栗就笑哈哈了。也就是中秋前后，山垴上那棵板栗树上的小刺球就慢慢黄了。秋风中，有的板栗没忍住笑，就直接笑得咧开了嘴，一颗颗硕大的板栗就啪嗒、啪嗒落到地上。哥哥会爬树，直接爬树上去摘板栗球，而我就直接去树下捡咧开嘴落下来的板栗米。刚成熟的板栗，壳上还带着些许白色，生吃脆生生的，甜津津的。那些掉落在地上的板栗，是彻底熟透心了，红褐色的外壳，坚硬无比，我用牙齿用力“咔嚓”才能咬开。我细细地剥去上面一层毛绒绒的毛栗衣，把那奶油黄色的板栗米丢进嘴里，一口咬下去，清甜香脆。慢慢咀嚼，能嚼出一口浓香的奶浆来。板栗煮熟吃，粉糯糯的，酥融入口。板栗烧鸡，那是儿时听到就垂涎欲滴的美味。

火红的柿子，是秋天最后的盛装。屋后的柿子，是秋天里最后成熟的。儿时，我特别好吃，柿子还是青皮时就摘下咬一口，涩得直吐舌头，连眼睛都睁不开。母亲笑着说，要等一场霜下来，柿子才甜，才好吃。当柿子黄通通时，我们就迫不及待地摘下来，小心翼翼地在柿子蒂上插上几截芝麻杆，再把柿子窝进秋收的稻谷里，放几天就放软了。等不及了，我就经常偷偷去稻谷里捏一捏，感觉软了就咬上一口，美味挑逗着舌尖。吃杭子，我就直接用嘴巴咬开，用力一吮，就能把黄橙橙的、软丝丝的甜汁儿全吸进嘴里，那真叫一个人间美味。母亲怕我贪吃，总是在我面前念叨说，柿子凉性，女孩子不能多吃的……

秋天，母亲总要送些花生、板栗和柿子来。我坐在秋光里，一个个慢慢咬开，慢慢嚼，嚼出了故乡浓浓的乡愁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