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秋刀豆/周桂芳

  秋天，老家门前挂起了一排“绿月亮”，摇曳秋风中，勾起我的味蕾和乡愁。

乡下，母亲种的秋刀豆结了很多，一对对，一串串，一排排，像绿色弯月亮。母亲说，秋天真是丰收的好季节，我种啥它结啥，从不欺人。

老家小院，早已满园秋色关不住了。母亲的菜园，更是红绿相衬，五彩宾纷，硕果累累。菜园子里红的红，黄的黄，绿的绿，橙的橙，五彩斑斓。红的是一爪爪天不怕地不怕高昂着头的朝天椒，黄的是东倒西歪睡满地的胖南瓜，绿的是一排排、一板板吊挂的秋刀豆，橙的是秋风中打灯笼的圆石榴。

我陪母亲去菜园，像是逛秋天的花鸟市场一样赏心悦目。母亲弯腰摘火红的朝天椒，叫我拿着菜篮去摘秋刀豆。母亲说，“秋刀豆蓄老了，起筋了，就不好吃了，正好趁嫩，给您腌一坛子带回城里慢慢吃。”母亲边把这两种红绿绝配的鲜艳秋色装进篮子里，边高兴地说，“你看，这秋刀豆，这朝天椒，这红配绿，美十足。”

母亲喜欢种刀豆，年年在小院和菜园里种好几棵秋刀豆。母亲说，“这秋刀豆，是我们农村人的宝，等到落雪下雨，菜园里的菜青黄不接时，才能觉出这刀豆的好来。”

秋风起，秋刀豆开的无数俏皮的小花儿，几天功夫，就长成了小绿刀。那一对对的“刀豆”，排列成行、成双成对，成串成阵，成排列阵，举着一把把小“绿刀”披挂上阵了。千万弓刀，“刀锋”林立，是要砍斫秋光吗？当一茬刀豆被摘去，新一茬刀豆儿，立马又替补上来，真的是前仆后继。半弯弓刀，嫩嫩的刀，不怕秋阳，不畏秋风，不惧秋雨，不计得失，不问成败，全部齐刷刷地亮出来，刀锋明晃晃的、亮堂堂的晃动着，像秋天召开武林大会。秋刀豆，真像个直肠子，大大咧咧的农村姑娘，敢怒敢爱，干脆利落，泼辣叼蛮，真正活出了真性情。

秋刀豆，皮实的很，好种易存活。秋刀豆，实诚的很，非常肯结，成双成对地结，成串成排地结，像傻子一样地结，都吊满了菜园。秋天，母亲常用的做法，就是趁秋刀豆正嫩时，摘回家，腌制成酸刀豆。我从没吃过新鲜刀豆，不知啥味道。母亲说，听老人说鲜刀豆不好吃，如果没炒熟还有毒。所以历来，农村人都是腌酸刀豆吃。秋来，母亲就开始准备腌制酸刀豆了，我从没有腌过，正好现场看母亲教学。原来我是光吃不做，没想到腌制过程还很复杂：单是选刀豆材料，也要拿捏好分寸，太嫩了青涩气味浓，太老了就有老筋，干硬嚼不动，白浪费了功夫。所有嫩刀豆，摘回来，先两头去筋，筋要去干净，不然影响吃时的口感。洗净晒干水，再放盐腌制。母亲说，把刀豆晒干水，晒得焉甩甩的，才能放长久些，才能不发酸。最关键的是放盐，放多了又咸又苦，盐放少了就会变腐了。放点红红的朝天椒，颜色也好看，根据各人喜辣程度，放多放少。再剥点大蒜坨，拍点姜片，这红的、绿的、白的、黄的，五颜六色的，看就就很诱人。最后，再加入我们水井里冷浸的纯净水，没过刀豆面，密封坛盖，放置二十来天，就可以开坛吃了，酸辣脆爽，辣火火的，很下饭。

儿时，刚入秋，秋刀豆刚开始结“绿月亮”。结的不多，一对对的结，母亲怕刀豆长老了，每天就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样，天天去菜园探望“绿月亮”的长势。母亲等不及齐集更多的秋刀豆腌一整坛子，就趁刀豆正嫩时，摘下几对正值豆蔻年华的秋刀豆。洗净，一刀两断，切成了两柄月牙短梳子，就着大日头，翻晒掉表皮的水气。太阳让秋刀豆“干”中带韧，正焉甩甩的，母亲就丢进腌秋辣椒的坛子里。过几日功夫，餐桌上就多了一盘颜色黄亮的酸刀豆和秋辣椒，香辣脆爽，开胃生津。让平时吃的都是青一色青菜的我们，又多了一道酸爽的开胃菜。小时候，我最喜欢吃酸刀豆，酸辣可口，吃起来“嘎嘣”脆爽，非常开胃下饭。光闻一口，酸香味浓，嘴里就会立马就会冒酸水。一盘酸刀豆，辣火火的，很开胃，非常下饭，一会儿功夫，我就能吃光一大蓝边碗白米饭。

母亲用一双勤劳灵巧的手，总是变着花样，变着戏法，给我们贫困寡淡的农村生活加点强壮的盐，和开胃的酸。

记得，多年前我在家乡小镇工作时，母亲每周都给我送菜来，每次都有她腌制的酸刀豆。细心的母亲，怕我工作忙，还把酸刀豆都提前切好了，切成了厚薄均匀的小片，拿回家可以直接炒。这些酸刀豆可是同事们的最爱，有时，我下村工作了，母亲就把菜交给同事保管。同事们闻到了酸刀豆的酸香味，都不见外，直接动手开吃。他们捡一片丢进嘴里，“哇，好酸爽，好脆蹦的”。大家围在一起，你吃一块，我吃一块，等我回来时已经所剩无几了，有时直接见底了。率真开朗的同事们，好像都还没有吃够，还说叫母亲下次多送点来吃。一个同事干脆说，叫你母亲送到我们食堂来卖嘛，负责所有人都说好吃。

我调离小镇多年后，在街头偶遇了当年的老同事，谈笑间，还会开心地忆起当年偷吃母亲做的酸刀豆，那酸脆的滋味，现在还令人回味无穷。

　小小的酸刀豆，是母亲拿手的平常之物，是母亲淳朴的慈母之爱，无意间却帮我拉近了同事之情。

每年秋天，母亲都会腌好几坛子酸刀豆，等我回家。

凝望着秋风中摇晃的秋刀豆，我忽然有所思，有所感。这秋刀豆，多么像我一样傻，傻的可爱。秋刀豆的一生，朴实无华，率真直爽，诚实坦诚，不藏着，不掖着，坦坦荡荡，光明磊落，坦然自若。不觉间，对秋刀豆有了敬重之情。

瞧，秋刀豆，立在秋风中，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