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夏之地气/周桂芳

七月流火，入伏后，外面如火炉，屋内似蒸笼，上蒸下煮，怎一个热字了得。每天热里来，热里去，连心气都是热腾的。

伏夏，一到周末，就想躲进深山里。住进山里，才能感觉到地气是清凉湿润的。

小山村，人很少。烟村十几家，淹没在青山草木间。太阳下山了，热情还不减。婆婆说：快去提几桶山泉水来，泼在门前的水泥地上，把地面泼湿了，浸胀了，热气就降了，地气就升起来了，马上凉快了。真的是地气升，清凉来。

当我们把清凉的山泉水，一桶桶泼在滚烫的水泥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那是清凉与炙热的碰撞，是水与火的交融。我们搬来竹床，也把竹床泼湿，清幽幽的竹床与清凉凉的泉水相融，那就是清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我们干脆把小饭桌也搬到屋外，一家人围坐在竹床上吃晚饭。山风阵阵吹来，地气慢慢升腾，感觉风里浸润着草木的绿意，沾染着地气的湿润清凉，真的很清凉惬意。

山村老家，建了楼房，还装了空调，可是婆婆习惯了住老屋，依然喜欢住在老屋一楼。婆婆说，这老屋更凉快，更踏地气，就算再热的伏天，到后半夜，地气升起来，整个屋子都是凉浸的，还要盖一层蒲毯子呢。常年住在山里的婆婆，对山间地气很是熟悉，更是喜欢。原来，山乡人都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地气的清凉美好。农村人都喜欢说接地气，踏点地气。儿子回到山里老家，总喜欢脱去鞋袜，光着脚丫子到处疯跑。我叫儿子穿双拖鞋，怕烫了或扎了脚。婆婆笑着说，小孩子光着脚板，正好接点地气，光脚板走在山间的泥土地里，踏点土气更好。婆婆说接点地气，小孩长得更皮实，身体更健康。儿子听了高兴地“啪啪”撒欢跑开了，我出只好听之任之。

清晨，我们睡到自然醒，还是被山林间的鸟鸣声声叫醒的。一声声清脆的鸟鸣，叫在窗外，响在耳边。那鸟鸣好像染了山林的绿意和草木的清香，声声鸟鸣，好像把人的视觉和嗅觉全都唤醒，让人如沐春风，如染苍翠。推开窗，满眼都是青山苍穹，满帘都是草木葱茏。打开门，一股清新凉爽的山风扑面而来，让人心胸开阔，心旷神怡。我长长地伸一个懒腰，深深地吸一口清新的空气，真想一口气把这山间清凉而清新，湿润而苍翠的气息吸入五脏六腑，荡涤尽胸中累积的燥气浊气。

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让人身体思想都翩翩欲飞。落霞与孤鹜齐飞，青山共长天一色。夏天，就像打翻了绿色调色盘，新绿、淡绿、浅绿、水绿、浓绿、深绿、翠绿、墨绿，各种绿色相融相间，相互映衬。山林间，夏之地气像草木一样正浓，饱满旺盛，充沛袭人。青山苍翠，草木葱绿，青苔湿漉漉的，满眼都是浓浓的绿意，眼、耳，鼻、口、舌、身，都能感受到绿意正浓的地气。住在山里，山林草木滋润，地气滋养，人也清凉鲜活丰腴，鼻息间竟生出地脉深处悄然涌出的绿色清凉地气。

夏天山里，空气清新凉爽，有一种草色的清，有一种干净的凉，浑身轻松惬意，自在欢愉。清风徐来，鸟儿浅唱，鸟鸣声格外清脆，钻进耳朵，穿过树叶，悠扬飘过层层山峦，滑向树梢草木间。我一个人怡然自乐地走在山间小路上，这是通往山外唯一的一条山间小路，弯弯曲曲，如玉带缠绕山林间。小路边都是露水，晶莹剔透洒在无名的花瓣上，或挂在嫩绿的草尖，或凝在石头上。山林草木经过一晚夜露地气的浸润，触手湿润清凉，绿的可爱。走在山林间，我的连衣裙、发稍间都沾满了露水，湿漉漉的，鞋上也沾染了地气的湿润清凉。

走久了，走累了，我就在山旁的小港边随便找了一块石头，席地而坐。静静品味山的苍翠浓郁和水的温柔清净，慢慢感受山林轻柔薄雾般慢慢升腾的地气。我喜欢夏天港边的地气，清凉的港水“哗啦啦”向东流，一路欢唱，一路滋润草木生灵。凡是水边、溪旁、水库、湿地、沼泽、湖畔，就能感受到地气的滋长。夏天有水的地方，地气就更繁盛。水边温和湿润，清新温柔。因为有了水的滋润，有了地气的滋养，就算太阳已经升起，气温正在升高，坐在树荫下芦苇边，也觉得清新沁凉自在。我随手摘了一根路边的芭茅草，伸进港水里，挑逗着清澈水底里自由自在游动的小鱼，像庄子一样愉快地观赏感受鱼之乐。累了，靠在石头上，或半躺着，或小睡一会，或独坐瞑想，不拘束，不做作，不端着，不绷着，身心自在逍遥，惬意妥贴。绿意饱满的地气又湿润又蒸腾，贯通体内，消解暑气，抚平心灵。静静看林间缓缓升腾的地气，看山里悠悠飞过的小鸟，看草叶上慢慢啃食的爬虫，看风摇动树叶沙沙，看白亮的阳光在山林间自由游走……

仁者爱山，智者乐水。山存仁厚，水显灵性，水边的地气也轻灵。山伟岸厚重，水温柔婉约。山里人家，小桥流水绕村旁，小港边水草丛生，肆意疯长，一头老牛惬意地睡在港水下游大叶柳树荫下，快活地摇动着尾巴，浅水处鱼虾自由游走，怡然自乐，一派古雅。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酷暑，无地可去，就去山林水边，寻找清凉地气。山林多草木，多有绿意满满的地气；鸟鸣山更幽，草木生清凉；水边多芦苇，多水汪滋润的地气。水波荡漾，芦苇水泽，鱼儿自由觅食，蝉鸣叫出一片蔓延湿润的绿意。山风吹来，吹开层层绿浪，地气慢慢升腾，渐生清凉湿润。人与林间草木，水边生灵和谐共生，彼此滋养。人慢慢与山间草木，水边地气融为一体，饱满清新湿润的地气，滋养纯净心灵，身体清凉自在，妥帖舒服，神清气爽，心静自然凉。

天地万物有灵，慢慢滋生出无穷无尽的地气，也给人无穷无尽的灵气。山间草木繁盛，鸟雀灵性，声声鸣唱，洗亮涤净翠绿的地气。身体安宁清凉，心灵纯净温润。

地气安宁，身心安宁，安稳妥贴，清凉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