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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干脆截当的话语,倒让顾亦农听着受用,更加视为知音。
俩人在街头闲谈转悠,浏览街景闪避着纷拥挤杂的人群。不知不觉间,已到了日头偏西。也许是这对年轻男女体力充沛,加之情感愉悦,竟都似没有了倦怠的意思。顾亦农抬眼见这黄昏前的天空,不由自主地回过神来,去看腕上的手表,已是到了四点。
他叫声糟糕,拖起吕媛的拔腿欲走。吕媛问他急什么?他连声说只顾了逛街,忘记了时间,整个下午全给荒废了。头天报到表现如此,那位李主任心里肯定不满意。
吕媛笑盈盈道:“咱们现在不就是在办事吗?你以为调查处就是呆在楼上喝茶看报?数据也得靠两条腿得来”。
顾亦农又奇怪,四下里看看,似乎也没有特别之处。吕媛猜透了他的心思,微笑道:“你初来乍到,没有经验。刚才,咱们走了这几条街,租界里比之战前,有什么变化”?
顾亦农说人多。
吕媛点头道:“这就对了。但是,你有没有看出这些人的装束和随身行李的细节”?
顾亦农摇头。吕媛伸手刮刮他的鼻尖,笑道:“他们是提着皮箱、包袱,但少见铺盖随行的。肯定是指望租界内有被褥出售。可不知这些寻常家居的必备品,更换程度不高,存货有限。所以,眼下价格飞涨的除粮米之外,就是棉花、布匹了。这两样紧随食物之后的匮缺,是不是可以作为统计调查的结果呢”?
顾亦农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笑道:“原来是细微处见真理,我佩服了。小可初来乍到,这厢有礼了”!他装模作样地躬身作揖。
吕媛哈哈大笑,拖着她快步往回走去。
这一个白天,顾亦农对于自己新谋得的差事非常满意。黄昏后回到顾家弄时,心中得意之色溢于言表。房东夫妇见他回来了,围聚左右探询她去单位报到的详情。顾亦农故作轻描淡写,说自己不过是坐坐办公室,遛遛马路,没什么意思。
李先生自己是英国洋行的低级职员,自己这座华而不实的房子,是他老子临死前留下的惟一财产。平素里,和老婆俩人生活也算不错。但眼下战事四起,心中的恐惧自然与日递增。现在活现现有位政府人士寓居于身边,岂敢得罪,献媚示好仍是明智之举。房东太太是个家庭妇女,家庭妇女特有的小市民势利习惯,无一缺少。陡见这位房客顾先生忽然成了有几分势力的模样,那里有昔时的怠慢。所以,一见他回来,热情洋溢地招呼不止。
顾亦农对房东夫妇的招呼没有多加理睬,只顾上楼去换衣取款。房东太太见他如此,有些气馁,但随即扬手挥舞一封牛皮信件,得意地在手中摇晃说:“顾先生,不要这样匆忙吗!我这里,可有一封你的信,又像是哪位小姐女士写来的”。
顾亦农听说有信,急忙下楼来取,道声谢后,看信封上娟秀的字迹,似乎真的是出自女性之手。房东太太窥测他的神色,笑道:“真是位女子的笔迹吧”?
顾亦农一笑,上楼去关起门来拆开信。信纸是一张淡蓝色四角印刷着蔓陀罗花枝的笺纸,上面依旧是端秀婉转的小楷写道:
闻君无恙而归,心甚喜。拟于新年之始,邀约一晤,不知能赏光否?
落款是一个‘唐’字。
顾亦农心中奇怪。自己在这个城市没有姓唐的熟人,更谈不上女性了。这封来得唐突、古怪的信,也许那唐就是唐突的含意,也为可知。他盯着这封信看了许久,猜不透其中的蹊跷,暂时将它丢在一边,换衣、取钱,忙又下楼赶在天黑前出门,取不远处那家小花铺子取预定的一束玫瑰花,前往约会地点,继续那夜猝然中断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