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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悬疑《木面》(四十)

(2007-02-28 19:20:56)

苏幕遮离了密林,沿方才的来路奔回。只是离开了平坦大道,和不久前相向而遇的那几辆豪华马车保持了相同的方向,直奔少室山去。这次,苏幕遮没有从山门正面入寺,抢在那几辆马车到达之前从寺院北侧围墙跳入墙去。入墙不过十数尺,便是僧舍。此时正是做早课的时间,众僧都聚在正殿,屋中空荡无人。苏幕遮急忙从僧舍内翻出件僧衣穿上,自腰间皮囊内取出两件物事。一件往头上罩定,以皮扣往下勒住;一件蒙在脸上,双手摩挲。片刻间,原本风度翩翩的一位佳公子便摇身变为面目黑丑的光头和尚。

这和尚手执念珠,一脸的虔诚离开了僧舍,步伐轻快地走向后殿附近的方丈居室。过了两重殿阁,寺内戒备渐渐森严,不少武僧手持兵刃守定了戒律、达摩、般若诸院,神色警惕。当这丑和尚来到距离方丈禅室七八丈外时,便有武僧拦住去路,问询来历。丑和尚双手合十道:“我是般若院朴明长老所遣来见方丈,有要事相告”。武僧摇头说此刻方丈正在清修,任何人都不得入内。丑和尚急道:“可是我是有紧要事报告,魔教大举来犯了”!那武僧置若罔闻,脸色阴沉拦定去路。丑和尚执意内闯,刚过去两三步,便觉脑后劲风飒然,回身出掌抵住,笑道:“我真是有急事相报”。武僧不闻不问,大力金刚掌犹如开山破石般猛击而来。丑和尚无奈,只得应招。两三招下来,武僧脸色大变,喝到:“你这厮不是本寺中人,竟敢乔装入寺,死罪难逃”!说着,他长啸一声示警。立时便有七八个武僧匆匆赶来,团团将这可疑之人围定。

这丑和尚犹自笑容满面,挺身直立,对于自己深处的险境竟是毫不在意。众僧面临大敌,均是小心翼翼,摆成阵势困住来人,谁也没有把握率先出手。正在这僵持之际,方丈室内朴云大师以内力传来笑声道:“苏施主去而复返,乔装易容,莫非有疑虑之事吗”?丑和尚大笑几声,道:“我好心来寺中报讯,意欲出手相助,不想好心当做驴肝肺了”。

正说之间,忽然寺外一声巨响,一枝巨箭燃着火焰向天空飞去,继而在空中炸为数十朵黑色小花,冉冉飘落。寺中众人知道来了强敌,加上那丑和尚方才所言,不约而同撤阵,按照平日熟悉的应变策略,纷纷散去各司其职。丑和尚未曾去掉面具,快行几步来到方丈室外。朴云方丈身披袈裟站在门口,正眺望外面的动静。见他进来便问:“你道中可曾与这些人相遇”?丑和尚答道:“岂止相遇,交手还不止一场呢,其中有木面人,还有向家后裔”。朴云摇头道:“势如乱麻,无法可解,咱们且看来人举动如何,随机应变罢”。

不一刻,众人聚会大殿。来者分乘七辆马车而来,不下三四十人。人人都身着白衣、披发垂肩、赤足草鞋,一副苦行人的模样。丑和尚站在朴云身边,心下生疑。这些人竟似与第八辆车上的向绵绵不是一路人。非但不像向家后裔,反而像极了魔教中人。果然,这些人左右一分,夹道迎来位发束玉冠,白衣外罩麻布的中年人来。此人正是一位熟客,魔教教主枯木子。

枯木子理理衣衫,望望殿前林立的众僧,轻笑道:“少林派好大的声势,如此兴师动众却是为何”?朴云合掌作礼道:“阿弥陀佛,老衲见教主亲至,岂能不以大礼迎接呢”。枯木子摇头不以为然道:“虚礼不足为道,若是朴云方丈能与木某坦裎相见,请应了木某一个不情之请”。“施主请讲”,朴云手捻佛珠颔首道。枯木子回身环视身边的教众和寺中众僧,朗声言道:“我教中昔日诸位长老所著的武功秘籍据说前不久前已经被少林所得,今日倾教而至,是为了寻得此物以求完璧归赵,若是少林应我所请,我教也有他物馈赠”。说着,他一摆手,身后立即有人以大托盘捧出几件世所罕见的宝物来。

朴云微笑道:“木教主何出此言,你所言的那件东西本就是我少林之物,百年前为你教夜袭所掠,后来为木先生携带出教藏于浮萍山庄,他死后才被人辗转送归本寺,似乎说它是贵教之物,太过勉强了罢”。枯木子脸色一沉,冷冷道:“朴云方丈巧言掩饰,那也无妨,只不过我等此趟来少林对于此物是势在必得”!朴云无可奈何,苦笑道:“木教主既如此说,少林上下也只有奉陪了”。枯木子退后一步,阴恻恻笑道:“久闻少林绝技威震武林,今日木某便先遣教中护法前来讨教”。

他一挥衣袖,人丛中走出四人,都是腰缠金牌显然是护法长老之类的教中一流人物。朴云望望殿下众僧,问:“达摩院那位先行会会神教高手”?达摩院人群中有一人应声而出,年约四十多岁,正是首座朴慧。四人有一人走上前来,说:“达摩院首座是以少林神功应会我辈了,咱们便先比比掌力如何”?朴慧点头,吸腹运力,掌挟劲风击向对手。那人也不见运功,只是大声一喝,自上而下扑击。朴慧翻掌向上一托变力为推,意欲借力打力。但是那人的掌力竟是强悍无比,非但没有接住,自己反而被余劲牵带动,斜斜侧移了一步。朴慧脸色一红,忙竭毕生之力运掌合身扑出。那人不慌不忙硬生生双掌接住,双方较力一比,朴慧竟又被迫退一大步,他平生苦练的这名震武林的大力金刚掌力竟似落了下风。

朴云脸色一变,叫道:“朴明师弟,且去应第二阵”。

般若院首座朴明应命出战。那四名魔教长老中也换了一人。新出之人也不客气,开门见山道:“久闻朴明大师精擅少林疯魔腿法,今日倒是要领教了”。朴明撩起僧衣下摆,曲膝摆了个丁字步静候对方出招。对手哈哈一笑,也是一模一样曲膝摆了个丁字步,并不肯先出。朴明无奈,只得足尖一提,点向那人的腰眼。那人身子一侧,也是同样的一脚反点向朴明的腰眼。朴明见他动腿,随即变换腿法,原本点刺陡地劲弹,犹如一根软鞭样抽向对手的颈项。对手依旧照模随样,身子一矮右腿亦是横抽向朴明的脖子。朴明心下一喜,疾忙变抽为跺,脚跟合劲直趋对方的胸口。那人见朴明又换了招式,且速度太快不及模仿,暗哼了一声,右腿软若无骨凭空从一个几乎不可能的角度返回,脚尖隐含内劲点中朴明的脚板底。朴明脚底一阵酸麻,单腿一个筋斗倒翻出去。他定睛注视着这人,惊道:“你竟也会使疯魔腿法,可是方才这一招不对劲呀”!那人笑道:“天下腿法,唯我神教独尊,我教中武功之玄妙,恐非你等所能料到吧”?

那四人中余下的二人并肩前跨一步,一脸的不屑道:“少林武功不过如此,若无武功胜过方才二位者,后辈斗胆,敢情朴云方丈出手相教”。朴云点点头,正欲卸除身上所披袈裟。这时,他身边的那位丑和尚却是冷冷发笑,说:“少林藏龙卧虎,岂是你魔教所能比拟的,既然朴慧、朴明二位师兄谦让你等,贫僧可不是谦谦君子”。说罢,也不见他如何移步,众人直觉眼前一花,他人已到那二人面前。那二人惊异第对视一眼,问道:“你是何人”?丑和尚合十为礼道:“小僧智光,乃是寺中后院杂役”。少林众僧闻言无不惊讶,此人寺内竟是无人认识。

那二人上下打量他一气,道:“你本少林不入流之辈,也想借此出风头吗”?丑和尚咧嘴一笑道:“小僧乃寺中末流,本排轮不上,可是小僧粗通的些许微末武功,却是专门有所克制的,譬如二位的竹剑与金手指,由小僧来对付是最合适不过”。那二人一听此僧揭破自己的来历,脸上变色。一人袖间抽出竹剑,语含杀机道:“此趟比试不同于方才,我等今日是要在这里杀人立威了”!丑和尚镇定自若,道:“既是如此,生死由天吧”。

竹剑不再说话,细窄的短剑在手中抡挥几下,青朦朦竹光一片。接着便是这青绿光芒陡然凝结为一点,以一种快得无法形容的速度疾刺而出,直奔丑和尚的咽喉要害。那丑和尚在这眨眼间攻到面前的竹剑前,选择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应对方法。他迎面而上,在剑尖堪堪将及肌肤时,突然伸指挟住剑身,行云流水般一抹至剑把。然后,这坚韧无比的竹剑发生了奇异的变化,由剑尖开始一寸寸碎裂开来,竹屑随风四散开去。那人做梦也想不到竟会是这样的结果,提起手中仅存的剑把瞧瞧,又看看眼前之人,连退几步惊惧道:“你、你不是人”!

魔教教主枯木子亲眼目睹了这一变故,不觉骇然,大声道:“这和尚决不是少林中人,堂堂名门正派,竟然利用邪魔外道对付他人”。朴云方丈正色厉声道:“邪魔外道正须以邪魔外道手段对付,贵教莫非还要在少林撒野吗”?枯木子默不出声,转身击掌,那些白衣如雪的魔教教众们纷纷随之离去,转眼间出了山门,还是分乘那七辆马车远去了。少林寺前,顷刻间空空荡荡。

朴云上前,一手执定那丑和尚,大喜道:“若非苏公子出手震慑群魔,今日少林免不了一场激斗”。拿丑和尚抬手揭去面具,露出一张俊朗的脸庞,说:“这石、铁、竹、金四人果然是归了魔教,今日之魔教,已不是我数月前所见的魔教了,那枯木子难道竟有所图谋不成”?朴云方丈看着地上残留的一些竹屑,似是若有所思。他再朝苏幕遮望望,叹了口气说:“江湖中传言无人知晓你的武功来历,老衲本是不信,今日看来,却是不得不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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