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屠天国在赴广州前赶往机场的路上，突然心血来潮地打了个电话给范陆，告诉他已经得知吴天规的确切下落，现在正飞过去解决问题。范陆说最好谨慎些，广州不是此地，出了事不好办。挂了电话后，范陆坐在那里想想，记起了上次和赵益处理张影那位前男友的情形，似乎也与此仿佛。只是他当时灵机一动，免了自己手上沾血，借警察之手除掉了那个潜在的危险。现今看来，这似乎成了事务发展到极至时的一个模式化的过程了。
张影对于那天导致范陆跌倒负伤的鲁莽举动赶到非常后悔。她保持缄默，没有主动去和范陆联系，呆在城南的那座小宅里认认真真将所有的被褥、衣物拿出来洗，晒得满院子都是。当范陆回到那里取东西时，被院内那些飘悬于高处的纺织物弄得眼花缭乱。他瞧瞧穿着围裙正忙得汗流浃背的张影，好笑道：“电台天气预报下午就有雨，你瞎忙活一气，晚上肯定没被子盖了”。张影傻愣了片刻，会过神道：“那我马上去前面商店里买两条羊毛毯，天气不会太冷的”。
当晚，范陆回到家中。小朱正坐在客厅里和大姨唠叨着家常，她的父母都在外地，路途遥远，很少来这里看望他们夫妻俩，所以小朱见了家中亲戚便格外地感觉亲切。她大姨刚刚从丧子之痛中恢复过来，远离家乡来到此地，又见小朱将要临盆，因而心情也变得好多了，忙前忙后格外地卖力。她俩见范陆早早回来了，啊了一声起身去忙碌晚饭。范陆躺在书房的沙发上，使劲伸直了双腿舒展筋骨，生活近似半闲的他精力已经开始有退化的迹象。在厨房传来的吸油烟机的呼呼风声中，他暗自决定从明天起就开始进行健身锻炼，免得使自己落到许运田那般的肥胖体形，看那样子，脂肪的增多引起性欲下降的说法，并不是空穴来风。
夜半时分，范陆正在书房里睡得香甜，床头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响起了，在寂静中极度的响亮清脆骇人。正步涉梦乡的范陆被陡地惊醒，坐起身晃晃脑袋清醒片刻，伸手拿起话筒。他的耳畔立刻出现了位熟人的嗓音，刺耳地笑了两声问道：“范总吗”？范陆小心试探着答说：“我是范陆，你该不是吴天规吧”？那边，吴天规按捺不住的得意轻松道：“是我，你的反应可真不赖啊，一耳就听出了我的嗓子”。范陆竭力压抑住自己的好奇和恐惧，平静地问他：“这么晚了，你打电话来，有什么紧急事情吗”？吴天规说：“事情倒没有什么，只不过向通知你一声，抓紧时间赶紧料理后事吧，你和屠天国的日子不长了”。范陆吓出了一身冷汗，忙追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现在你在哪里？咱们能不能见个面好好谈谈”？吴天规忽而变为冷漠的语调说道：“你别问什么意思，我是看在以前你曾我给屠天国带过口信的份上，先给你个警示，至于我在哪儿，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就在本市，四十八小时内，你和屠天国的一切不可告人的隐私机密，将送交检察院反贪局，等着他们带着逮捕证和手铐来敲门吧”！
话一说完，对方就果断干脆地挂了电话。一连串刺耳的盲音回荡在范陆的耳边，他已经被这犹如天外飞来的噩耗击打得木偶一般，暂时失去了起码的思维能力。僵坐在床头的范陆顺手拿起了枕边的香烟，点起一根接一根来抽，心如乱麻。直到天色微白时，他才猛然省起，应该去跟屠天国联系一下。
可能是凌晨时分睡得入港的缘故，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通，那边是屠天国略有不快的声音问道：“有什么事啊，这个时候打过来”？范陆紧张得都快失了声，低沙了喉咙说道：“吴天规到了这里，刚打电话给我，说四十八小时内，向检察院交出有关我们的证据”。屠天国不信道：“他不是拿走了我的钱了吗，怎么还敢反咬人，神经失常了不是”？“那，也可能是你去广州的消息泄露了，他得知后，干脆来个鱼死网破也是可能的”，范陆分析道。“我今天就干回来，如果他再联系你，就想尽一切方法来稳住他，答应他的一切要求”，屠天国情急道：“必须等到我回来”！
尔后，范陆全神贯注起自己的通讯工具来，为防意外特地将手机电池充足了电，上班到了办公室，也尽量不用电话，用一种几乎是焦虑的心情等候这吴天规再次与他联系。与此同时，他为了以防万一，指示赵益借了辆别处的车加足了油，只要有风吹草动，立马走人。这点，他早已和屠天国有了预约，届时和他汇合后，一起通过地下渠道偷渡去香港，到那时，便可天高任鸟飞了。
但是，他的一切预谋和期待都全部落空，吴天规没有电话过来，似乎在空气里融化了一样，他夜半的电话犹如梦境中发生，令范陆坐在办公桌前暗暗对自己的记忆生疑了良久。接近傍晚时，屠天国从省城机场直接赶回本市，一路驱车来找范陆，问询事情的究竟，范陆就将昨夜的事情讲给他听。屠天国皱起眉阴着脸沉思起来，然后他说：“我在广州通过关系已经查到这家伙的藏身地点，正准备着手，你的电话就过来了，他回本地来干什么，会不会是个烟幕弹”？
范陆也猜测不着，思来想去，只能认为虽然吴天规所说的话不可全信，但也不能完全不信。因此，他提议屠天国应迅速和检察院的人保持联络，一旦有风吹草动，肯定会抢先得到消息的，争取到时间的话，应对措施就能够更加准确和迅捷。屠天国说：“这我考虑过了，吴某人若是想置我们于死地的话，时间是关键，我已经托人办理了我们两个的出国护照，一有风声，立即动身”！
范陆一边祈祷着预料中最坏的结果不要发生，一面抓紧时间处理自己手上的闲碎琐事。他回到家里，一脸红润的小朱挺着大肚子来回地走着，说是大姨的教导，多走走，生孩子时能降低不少风险。范陆没有什么异议，就钻进书房里呆着，看看电视翻翻书。几天后，他实在忍受不了，便又恢复去城南的房子去过夜。头一晚张影不在，大约是回自己家住了，次日下午太阳未曾落山时，她不知从哪儿得讯，连忙赶了过来。夜色朦胧时，范陆趁着少许醉意一路步行而来，刚一开门，就被静候于屋中的张影逮个正着。
此刻的张影，双眼噙着泪花，披了件薄薄的羊毛外套冲出屋子，一把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身体使劲悬起空来。范陆被这极具欧式浪漫色彩的拥抱弄得哭笑不得，连忙往下推她的胳膊，连忙说：“别这样，门还没关，让人看到了不好”。张影这才松下手，依偎着他穿过院子进了屋。
两人相对无语，干坐了一阵子后，张影问：“你怎么又到这里来了，家里不方便住了吗”？范陆打个哈欠说：“小朱整天在我眼前转来转去，弄得人头晕眼花的，只好来这里避避了”。张影不无醋意道：“她不就是怀孕了吗，你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亏得那不是你亲生的，要是，还不知要宠到哪样呢”？范陆没答理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早就想有个小孩，这不，马上就实现了”。张影赌气道：“那我想替你生个孩子，亲生的总比别人的要亲近吧”？范陆重重叹口气，说：“你要有这个能耐，我早就……”。张影听得话中有话，忙拖住他的追问缘由？
范陆吞吞吐吐再三，终于说了实话。原来，他结婚后两年不到就去医院检查过，自己的生育机能有问题，精子成活率极低，有孩子的希望基本上算是渺茫了。张影惊异地喃喃自语道：“怪道你不让她去流产，原来存了那样的打算，真够精明的，一举两得啊”。范陆不吭声，靠在松软舒适的沙发里仰首望着天花板上被灯光射得柔和的油漆色彩，脸上隐隐露出一丝神秘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