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老师，请您道歉
(2016-07-13 12:2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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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小小说教育情感老师 |
分类： 小说篇 |
【按】近日工作调整，搬办公室的时候，抽屉角落有一个小本子，封皮写着《随记》，翻开看，居然是三十多年前上大学时候的，里面有一篇短篇小说习作，没有标题，也没有具体日期。读后有些感慨。现抄录，以备纪念。
午夜，已过了零点，四处静悄悄的。
作业已经批改得差不多，只剩最后几本了。于是我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泡了杯茶，打开窗户，让晚风吹一会儿，让自己放松一下。
重新坐下，当我翻开下一本作业的时候，惊奇地发现，本子上密密麻麻写了很多，根本不像作业。定睛一看，是写给我的一封信。我翻到封面，重新看了看名字：林敏。林敏？不是那个瘦小羞涩的男孩子吗？他为什么利用作业本给我写信？
我急忙读下去，愈看愈觉得有说不出的滋味。我分不清是自责还是愤怒，羞愧还是气恼。这封信把我的疲倦赶得无影无踪。我的心狂跳着，手也禁不住微微颤抖了。
“赵老师，我恨你！
“上星期一，是我十四岁的生日。那天一大早，全家人都向我祝贺，说我已经是青年了。青年了，您知道吗？这个称号对我来说是盼望已久的，从此之后，我不再是顽皮的我，也不再是幼稚的我。我要把自己看做成人，更希望别人把我看做成人。因此，我的兴奋是抑制不住的。
“一到学校，我就把糖分给要好的同学，让他们分享我的快乐。整个上午，我听课分外认真，课间操我也特别卖力。我觉得我是成人了，我应当为自己负责。我感到这天的一切都和我一样快乐：天空是快乐的，云彩是快乐的，小鸟是快乐的，绿草是快乐的，花朵是快乐的……
“可是下午，上您的课，一切都改变了！
“
您说我上课说话了，可是我没有，真的没有。您叫我站起来，您说您亲眼看见了，我不知道您是怎么看见了。我的同桌孙丽证明我没说话，您脸红了，还说我就是跟孙丽在讲话，孙丽也委屈地想哭。您为了自己下台阶，冲我喊‘不管说没说话，反正你也不是个好饼！’我惊呆了，不敢相信这是老师说的话。说实话，您的‘好饼’是什么意思，我并不太懂，或许是您老家的方言，但我知道绝对不是一句好词。我的脑袋‘嗡’地大了，周围的一切我都听不见、看不到。我像木头一样坐下，不敢抬眼，因为眼泪已经在眼眶里噙着，我怕一抬眼就会滚落下来。我低着头，心咚咚咚地跳，耳朵嗡嗡地响，脑子昏昏沉沉。我镇定了好半天才抓紧了笔，但根本写不成字，只是使劲扎桌子，一下，两下……直到笔尖扎断。心中的委屈实在无法克制，但我意识到，自己是成人了，是男子汉，必须像个成年人，像个男子汉。我咬着嘴唇，拼命压抑住从胸口涌上来的巨大抽搐。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下课的。自习开始了，我的情绪稍稍稳定下来。我敢肯定，全班同学一定都在嘲笑我，因为课间他们打闹的时候，互相笑骂着‘你也不是个好饼！’或许他们只是觉得这个词很新鲜吧，但这是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用在我身上的，他们说一次，就像有一万根钢针扎我一次。我觉得我的尊严，我的自尊心，就在十四岁这天被您就这么轻轻地、轻轻地揉碎了，撒落一地。
“放学的路上，满脑子都是‘你不是好饼’的回声。什么时候到家的，怎么会躺倒床上，我一无所知。妈妈回来，诧异地问我是不是病了，我掩饰说只是有点困，这会儿还没有清醒。吃晚饭的时候，父母给下了一碗长寿面，里面还有一个荷包蛋。但我无心吃，对父母的关切感到很烦。勉强对付过去，我找个借口，躲在里屋，静静地靠在床头，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一种孤独，难以抑制的孤独包围着我。
“勉强做完作业，上了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辗转良久，我觉得应该给您写封信，告诉您当天的情况，我确实没有讲话。我爬起来，摸索到写字台旁，犹豫再三，又躺回床上。因为我觉得写信弥补不了什么，不如在您上课的时候，请您当着同学的面澄清这件事。请不要笑话我天真幼稚，请您体会一下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自己尊敬、崇拜的老师冤枉、责骂是什么感受。
“终于盼到您的课了。我曾一遍一遍想象着，我怎样鼓足勇气说我没有在课堂上说话，您又是怎样微笑着说对不起，老师错怪你了。于是，您还是那个关爱学生、令人尊敬的老师，我还是那个听话、规矩的学生。我紧张地盯着您，甚至有一点点兴奋。我一遍一遍默念着想好的词，心砰砰地跳个不停。课讲完了，您让我们再看看课本，消化一下讲课的内容。您走过来走过去，每当您走到我身边，我就紧张得几乎全身发抖，鼓起的勇气将脑袋冲昏，想好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您大概也发现了我的异常，后来您在我面前站下来，疑惑地盯着我。我结结巴巴地喊了声老师，您问我有哪里不明白，我只好胡乱指点一个地方，您疑惑了，询问我怎么回事，我觉得神经快要崩断了，用颤抖的声音对您说，老师，我……上堂课真的没说话……我有些哽咽，说不下去了。您很奇怪地望着我，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同桌孙丽帮着解释几句，您恍然大悟，却轻松地说，哦，我当是什么事呢。就这么点事，你还往心里去，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说完还轻蔑地笑了。您的声音很大，全班同学又发出一阵笑声。我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我像个小丑一样，一再被人嘲弄，而这个嘲弄的人，就是您！
“老师，我真的想不通啊。或许，我该换一个环境了。写完信，我觉得被掏空了。
此致敬礼！”
…… ……
我读了信，感到心里很沉重。我不解，这样的小事，这个孩子怎么会念念不忘？到底是他有问题还是我有问题？当然，我应该预见到，有些孩子是敏感的，是脆弱的，老师的批评确实应该考虑周全一些。现在，我该怎么办？看来，明天真要找林敏好好谈一谈了。
我读到这篇文字的时候在想，我怎么会写出这么纤细、敏感的东西？回忆起中学和大学的生活，发现确曾是一个多愁善感的骚年。时光流逝，性格变得粗粝、谦和，这样的文字再也写不出来了。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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