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己复礼——书评《失落的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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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子夜的昙
我所出生的家族,很顽固地保持着每年清明的祭祖仪式。祭祖式并不会在正清明那一天举行,会由家族中的长辈提前确定在清明前一周以内的某一天,到了这天,散落全国城市甚至是在海外的家族成员,都要匆匆赶回参加祭祖。
家族的祭祖,传统中带着点浪漫,每次祭祖式结束后,整个家族都会在宗祠附近的小溪边野炊,族里的男人们在溪边摆龙阵,女人们都在忙活着野外的午餐,年长一点的女人会在田埂上挖着不同的野菜:清明花、茼蒿、野茭头、侧耳根……而孩子们则捉泥鳅、抓螃蟹。也正因为此,我们家族的小孩长大成人以后,对家族一词的概念和记忆,基本都是清明祭祖。
大概在十年前,祭祖后的野炊被取消,因为再也找不到干净的水源延续我们家族的这个风俗。从此后祭祖式于孩子们的回忆,除了磕磕头,然后一大群人在餐馆吃吃饭,再也没有其他。而对祭祖式更具威胁的是,年轻的一代在长大后不断离开故土,他们坚持回乡参加祭祖式已经很难,而他们的下一代又更难。族中的长辈已在担心,多年以后,祭祖式还会由谁来组织和坚守。
《失落的优雅》这本书里,也有对传统祭祀活动衰落以至面临消失的担忧,读到祭祀那章,心里一动,想到了自己的家族。应了一个台湾作家对这本书的评论:祖国大陆的人看了,想必也感同身受。
书的作者阮义忠,有着“中国摄影教父”的美誉。《失落的优雅》中的81幅图片,拍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台湾乡村,每幅图片都配有图片背后的故事。这些照片如果放在30年前,不足以令人震憾,都是些乡村的平常琐碎,但几十后出版,却变成意义非凡。图片中是我们曾经再熟悉不过的“优雅”,但只是仅仅过去30多年,很多东西都已消失不见,甚至变成“古风”。正因为失落了,方懂其曾经的“优雅”,这种失落,确实能够“感同身受”。
其实刚开始读这本书时,一直很疑惑书名为什么会叫《失落的优雅》,我不太明白,那些个几十年前的乡村风物,到底同优雅有个什么关系。直至看到结尾,作者才在文中对“优雅”一词作出解释:以我的体会,那应该就是孔子所说的“克己复礼”,就是一种把自己缩小,天地反而会变大的境界。
谁都无法否认现代社会中个人欲望与社会规范之间存在的冲突,而我们现在所能够理解的“克己复礼”,应该就是在发生这种冲突时,克制个人欲望,而选择社会规范。在我个人看来,作者所言的“克己复礼”,大概就是这个民族的传统文化,在现代文明和欲望的冲击之下,节节败退,渐行渐远,变成“失落的优雅”。
我曾为了写一篇古镇保护的稿子而数次前往川南的一座古镇,每一次去,古镇都会有新的变化,老房子在不断被推倒,新房子在不断诞生。甚至一直陪着我看着老建筑被推倒而长嘘短叹的镇文化馆干部,也在我第三次去时因为自家老房子终于要改造修新房而欢欣鼓舞。他面对老房子消失的惋惜之情,没有半点矫情;而他对于自家终于可以住上新房的激动,也没有半点造作。
就如有人所言,“出走的冲动,归来的失落,如此的焦虑与乡愁,正是典型的亚洲人的现代经验。不得不寻求发展,又不得不为这种发展的结果忧叹。”我们就在这样的矛盾中一边忧叹,一边一往无前。
但又有什么办法? 每一个人年轻时都想离开乡野去往外面的大世界,而数十年后回望家园,才发现记忆中的故土不复存在。而更加年轻的人,又在拼命挣脱乡野的束缚,去往外面的世界……